楚珩回到紫薇武殿，脚步都是飘的。那抹笑像颗种子，在他心尖最硬的冻土里，悄无声息地发了芽，挠得他坐立不安。
他立刻传唤了麾下最懂草木的老仙吏青禾，仔仔细细交代了星痕兰的症状，末了，又板着脸添了句，“芳菲殿内灵气精纯，但地脉走向与别处略有不同。你去了多看多问，若华岁仙君……咳，若殿中还有其他草木需调理，一并留意。”
青禾是老实人，只当自家神君体恤同僚、做事周全，领命而去。
楚珩自己却没法安坐。
他处理公务时，眼前总会晃过那株蔫蔫的兰花，晃过她接过矿石时微凉的指尖，晃过那抹让他丢了魂的笑意。
不能再等了。
他楚珩行事，向来是目标明确，全力以赴，必须拿出战场的架势，高频、精准、不容忽视。
于是，从那天起，天界的仙家们便目睹了一场堪称奇观的战神黏人实录。
楚珩出现在芳菲殿附近的频率，陡然增高。
理由五花八门，却都挑不出大错。
比如缴魔时得到的淬火金晶，千方百计找理由送去芳菲殿；北冥幽墟的能量波动记录找华岁探讨；华岁试验新阵法遇到困难时，楚珩也能及时出现帮助解决；甚至开始关心起芳菲殿的日常消耗。
时不时“顺路”送来几大袋上品灵植肥料，理由是：武殿库房积压，放着也是浪费，你殿中花木繁盛，正好合用。
华岁看着那足够用上百年的分量，沉默片刻，还是让他搬进了库房。
他专挑华岁可能需要帮助或两人领域有交集的地方下手，以防华岁会觉得他太过于黏人。
即便他的理由如此正当，刚开始华岁还是对这种密集的关注略感不适，微蹙过眉。
但楚珩姿态把握得恰到好处，不过分亲近，也不过度殷勤，更像一个能力卓绝且愿意提供帮助的可靠同僚。
渐渐地，她也习惯了。
甚至习惯了在遇到某些难题时，会自然而然地想到：此事，或可问问楚珩。
两人相处时，气氛也悄然变化。
不再是最初的客气疏离，也不是厨神大赛时的微妙尴尬，而是一种自然的，甚至隐约有几分默契的和谐。
楚珩不再总是绷着脸，偶尔在她专注于某件事时，他会静静站在一旁看一会儿，眼神专注而柔和。
华岁也不再总是客套地称他战神，有时会直接说你来看看此处。
讨论公务时，她能接上他关于兵戈阵法的思路，他也能理解她时序流转的考量。
就在楚珩的润物细无声战术初见成效，两人关系进入稳定而微妙的和谐期时，天界的八卦风向也随之而起。
闲云八卦司最新一期的《仙界轶闻录》副刊，甚至开辟了一个名为 “战时序影” 的专栏，撰稿人匿名，但文风活脱脱就是京墨的手笔，专门以含蓄而艺术的笔法，记录某战神与某仙君近日的公务互动与巧合趣闻。
虽然未指名道姓，但紫薇武殿、芳菲殿、玄甲、青衫、时序、兵戈等关键词，足以让所有仙家会心一笑。
司命更是每日在因果册上添砖加瓦，乐此不疲地分析两人因果线的纠缠度与共振频率，并得出呈稳步上升趋势，吉兆的结论，偶尔还“不小心”让结论被路过的仙娥听去。
连一些平日严肃的仙君，私下闲聊时也会打趣两句：
“瞧见没？楚珩神君又往芳菲殿去了。”
“可不是，听说连芳菲殿哪株花该施肥了，他都门儿清。”
“厨神大赛那是因祸得福啊……”
“你们说，他俩这公务，什么时候能变成私务？”
这些闲话，像春天的柳絮似的，时不时就往华岁耳朵里飘一点儿。
有时候是金豆豆这只小喇叭，学了外面仙娥的话，吱吱喳喳地转述，什么战神今天又送东西来啦，什么大家都说他俩特别配。
有时候是她自己出门，总能撞见几个凑在一起小声说笑、眼神还往她这儿瞟的仙娥。
就连慕情仙君有一回来送新花种，都笑得格外意味深长，说了句，“近日芳菲殿，倒是比我逍遥居还要热闹几分。”
要是搁在以前，华岁听见这些，多半是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觉得无聊，甚至有点烦。
可这回，怪了。
她心里头一点儿火气都没有。
该浇花浇花，该推演时序推演时序。
楚珩还是像之前那样，隔三差五就顺路过来，不是送点这个，就是帮点那个。
两人碰上了，就说几句正事，或者聊聊殿里哪株花又长歪了。
到了晚上，殿里安安静静的，她偶尔就会想起来那些传闻，还有楚珩最近干的那些事儿，送石头时耳朵红得像要滴血，帮忙布阵时一脸严肃却比谁都仔细，就连给金豆豆找救急药，都闷不吭声办得妥妥帖帖。
想着想着，她嘴角就忍不住，自己都没发现地，往上翘那么一点点。
啧，这人……还挺有意思。
她没往深了琢磨这有意思是啥意思，也没问自己为啥不讨厌。
就是觉得吧，现在这日子，好像……还不错？
有人能商量事儿，虽然这人有时候理由找得挺蹩脚，殿里的花花草草因为某人多管闲事好像真的精神了不少，连金豆豆都胖了一圈。
比起以前千万年都是自己一个人对着花、对着树、对着冷冰冰的星图，现在这样，好像多了点活气儿。
甚至偶尔还会让她恍惚一下，想起在凡间那会儿，两人好像也是这么拌着嘴过日子的，虽说结局不太好。
这种日子……好像，也不赖？
她这边觉得不赖，外头那些看热闹的可就彻底沸腾了！
仙君本人都不反驳，还隐隐有默许甚至觉得好玩的意思？这简直是给八卦之火浇上了滚油！
天庭里私下都传开了：紫薇武殿那棵万年铁树，这回怕是要开花了！还是朵顶漂亮的花！
就是这花开的过程吧，特别逗。
一个在那儿吭哧吭哧、明里暗里地使劲儿，跟攻城拔寨似的；另一个呢，懵懵懂懂，大门敞开，还觉得来就来呗，挺热闹。
两人就这么一个猛攻，一个坦然接受，气氛和谐得让一众仙家天天都有新瓜可嗑。
谁也没想到，这甜丝丝的势头，会被寂寥崖突如其来的一桩大变故，给砸了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