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岁回到芳菲殿时，夜色已深。
金豆豆从它软乎乎的小窝里探出头，睡眼惺忪地看着华岁。
“主人您回来啦？刚才楚珩神君来找您，等了一会儿呢，您路上没碰见？”
“楚珩？” 华岁解下外袍的动作微微一顿，有些意外，“未曾遇见，他来做什么？”
金豆豆打了个哈欠，把自己团得更圆，“不知道呀，他也没说，看您不在，站了一会儿就走了，许是有什么关于明日比赛的事儿吧？”
华岁嗯了一声，并未深想。
或许是来商讨战术，或许只是顺路。
她将外袍搭在臂弯，走到窗边，望着寂寥崖的方向静立片刻，随后收回目光。
“休息吧。”她轻声对金豆豆说，吹熄了灯烛。
第二日，五味天。
厨神大赛第二轮，气氛比昨日更加热烈。
经过首轮淘汰，剩下的组合要么实力强劲，要么像华岁楚珩这样，充满了戏剧性的话题度。
看台上，京墨早早占据了最佳位置，旁边还围了一圈同样热衷八卦的仙友，手里捧着新出炉的《闲云八卦司·大赛特刊》，上面赫然有“战神护花实录详解”专栏。
“来了来了！快看叁号！” 有仙娥低声惊呼。
华岁依旧是那身素净的常服，准时出现在厨位前。
当楚珩随后踏入场地时，所有关注他们的仙家都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同。
昨日的楚珩，虽然也绷着脸，但眼神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向华岁，带着一丝丝的关切。
可今日的楚珩……
感觉身上像是有一层寒冰，想要将周围三米内的所有生物都给冻死。
他走到厨位前，没有像昨天那样先检查灶火和器具，也没有立刻看向华岁，而是微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华岁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抬眸看了他一眼。
楚珩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也抬起了眼。
四目相对。
华岁看到的，不再是昨日那双让她看不懂的温柔的眼睛，而是一双恢复了往昔般沉寂与回避的眼。
他很快移开了视线。
食神照例说了一番鼓励人心的话，随后公布今日的题目——调和。
楚珩开口问道，“今日做什么？”
华岁微微蹙眉，这转变太过突兀。
但她素来不喜探究他人私事，尤其对象是楚珩。
于是她也敛了神色，公事公办地看向食材区，“昨日食神提及火候层次与食材交融。今日或可尝试冰火双融羹，以寒性玄玉藕与温补赤阳菌为主材，考验对两种极端属性食材的处理与调和。”
“可。”楚珩只吐出一个字，便不再多言，转身去取玄玉藕。
动作依旧利落，却少了昨日那份配合与关注。
比赛开始。
这题目要求选手在限定时间内，制作一道能完美融合两种以上属性相冲或风味迥异食材的菜肴。
华岁专注于处理那截触手冰寒的玄玉藕。她需要将其切成薄如蝉翼的片，以便后续快速焯烫定型，锁住寒性。
这比切菜丝更需要专注与稳定。
她拿起特制的寒玉刀，凝神静气。
楚恒在旁边负责处理赤阳菌，这是一种遇热极易散发辛辣刺激气味的菌类，所以需要格外小心，但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控火时指尖的罡气稍微溢出了一丝。
“嗤——”
赤阳菌接触到略高的温度，顿时爆出一小团带着辛辣气味的淡红色烟雾，虽被楚珩迅速压制，但那突如其来的刺激气味，还是让近在咫尺的华岁呛了一下。
“嚓。”
极细微的声响，一片即将完美的玄玉藕片，边缘出现了一道裂痕。
华岁看着那片藕片，眉头蹙得更紧，倒也不是无法使用，但却破坏了完美的形态。她抬眸，看向楚珩。
楚珩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绷紧了下颌线，低声道，“……失误。”
语气干涩，甚至没有看她。
看台上，眼尖的仙家已经议论开了。
“楚珩神君今天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
“刚才那火控得有点失水准啊。”
“他俩今天气氛不对啊！昨天的默契劲儿哪去了？”
京墨也摸着下巴，一脸困惑，“不对劲，很不对劲，楚珩那样子，不像来比赛的，倒像是来罚站的，还是谁欠了他八百万功德没还？”
比赛继续进行，但叁号厨位的氛围明显凝滞。
华岁试图按照计划推进，但楚珩的配合完全不在状态。
该递调料时，慢了半拍。
该调整火候时，需要的文火被控成了中火。
需要他协助快速翻炒融合两种食材时，他反应迟了一瞬，导致锅气稍散。
每一次细微的错位，都让那道冰火双融羹的完成度下降一分。
华岁抿着唇，没有再出言提醒或指责，只是更加专注于自己手头的工作，试图以一己之力弥补配合上的缺失。
但她毕竟不擅厨艺，许多需要双人协作的环节，独力难支。
最终，当时辰到的钟声敲响时，叁号厨位呈上的冰火双融羹在磕磕绊绊中完成了，虽说看上去还算完整，但无论是评委还是稍有眼力的观众，都能看出问题。
食神辰馐品尝后，沉吟片刻，评价道，“创意尚可，食材处理各见功力。玄玉藕的寒冽与赤阳菌的温辛，皆有体现，然……”
他看了看神色平静的华岁，又看了看目光低垂、面无表情的楚珩，摇了摇头，“火候转换略显生硬，滋味融合流于表面，冰是冰，火是火，未能真正双融。更可惜的是，缺失了昨日的协作之心，此羹，形神俱散矣。”
其他评委也纷纷给出类似评价。
结果毫无悬念，叁号组合，第二轮，淘汰。
宣布结果时，看台上一片哗然，夹杂着惋惜和更多的不解。
“怎么就淘汰了？”
“食神说得对，今天他俩根本不像在合作。”
“楚珩神君到底怎么了？昨天还好好的……”
“华岁仙君好像也有点无奈，但她也没职责诶。”
“完了，我的赌注！我押他们能进前三的！”
最佳观赛位置，金豆豆和二丫也傻眼了。
金豆豆扒着栏杆，“怎么回事呀？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楚珩神君今天怎么跟丢了魂似的？他切的藕片还没我啃得整齐呢！”
二丫也很急躁，“我也不知道啊！昨晚主人出去了一趟，回来就是特别低落又烦躁，问什么都不说。今天一来赛场，我就感觉不对劲了，眼神都不对劲，好像心思完全没在这儿。
它顿了顿，看着下面沉默收拾的楚珩，又看看平静的华岁，心里更堵得慌了，我家主人从来不会在正事上掉链子的，昨晚出去到底遇见什么事了？
场中，华岁对这个结果似乎并不十分意外。她平静地接受了淘汰，对评委席微微一礼，便转身开始收拾厨位。
楚珩站在原地，听着淘汰的宣告，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
他抬眼，看向华岁忙碌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要道歉，但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走上前，帮她一起收拾。
看台上，金豆豆看着下面那两道身影，忧心忡忡地问，“他们这样没事吧？”
二丫把脑袋耷拉在爪子上，没精打采地回道“但愿吧” 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
它家主人这状态，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