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主控台上的零域输出界面，手指还搭在启动键上。迷宫结构仍在运转，通道保持敞开，对面的舰队没有动作，我也不能动。精神力几乎耗尽，视野边缘发黑，但连接不能断。
就在这时，系统提示音响起。
文明播种计划的倒计时开始了。这是预设程序，自动触发，不需要我手动确认。种子库开始自检，准备进入发射流程。
我没有阻止。这个计划早就定好了，向新生维度投放人类文明的火种，包括基因样本、知识库、生态模型和基础社会结构。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之一。
苏晴的声音从通讯频道传来。
“林川，等一下。”
她语气不对。
“我在看。”我说。
“别发射。”她说，“种子库有问题。”
我调出医疗仪扫描数据。画面刚展开，我就看到了异常信号。一层极细的能量纹路缠绕在核心舱体内部，像蛛网一样覆盖了整个存储单元。这不是自然生成的波动，是人为嵌入的信息结构。
苏晴已经完成了深层分析。
“是病毒。”她说，“和世界树花朵里的孢子同源。跨纪元传播型，能改写接收端的生命编码。”
我立刻将零域输出模式切换为防护态。精神力本就接近极限，这一转换让身体猛地一沉，胸口像是被压住，呼吸变得短促。但我不能停。
防护层在种子库外成型，一道半透明的屏障包裹住整个舱体。它不会杀死病毒，但能阻止它通过能量共振扩散到主系统。
“能不能剥离？”我问。
“技术上可以。”她说，“但过程有风险。一旦操作中断，残留病毒会立刻激活，反向感染净化系统。”
我点头。“你来做。”
她没再说话，直接接入医疗终端。她的操作很稳，逆熵药剂被注入隔离区，形成短暂的中和场。病毒信号开始减弱，但没有消失。
老周的声音接进来。
“我锁定了能量源。”他说，“不是单一节点，是多个平行维度交汇点发出的反馈波。他们在观察。”
我知道是谁。
灰点机构。
他们不是来阻止我们播种，他们是来测试我们会不会播。
我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据流，突然明白了一件事——这整个计划，可能从一开始就在他们的设计之内。文明种子不是我们的出路，是他们的实验变量。
小雨的声音轻轻响起。
“我能处理病毒部分。”
她站在世界树投影前，身影比之前更淡了一些。上次吸收孢子污染后，她的灵体还没恢复。现在又要承担新的负荷。
“不行。”我说。
“只有我能做到不破坏基因链。”她说，“世界树的根系可以承接污染能量，把它封存在深层时空里。”
我没有回应。
她走向种子舱，脚步很轻。门打开时，一股微弱的光从她身上散开，像是某种共鸣正在建立。她的手贴在舱壁上，新生的世界树根系缓缓延伸出来，穿过防护层，触碰到那些缠绕的病毒纹路。
她的身体晃了一下。
苏晴立即调出生命体征监测图。心跳加快，脑波频率紊乱，细胞代谢速度正在上升。她在燃烧自己。
“控制输出量。”苏晴说，“别一次性吸收。”
小雨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根系继续深入，那些病毒能量开始顺着纹理流入她的体内。她的皮肤逐渐变得透明，能看到内部有微光流动，像是被点亮的河床。
老周启动了应急断离机制。如果她的生命体征跌破安全线，系统会自动切断连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病毒信号持续下降。百分之六十……四十……二十……
当读数降到百分之一以下时，小雨的身体已经近乎全透明。她靠着舱壁慢慢滑坐在地，呼吸很浅。
“够了。”我说，“停下来。”
她抬起手，似乎还想继续，但手臂刚抬到一半就落了下来。
苏晴冲进去把她扶住，带回医疗舱。监测仪显示她的意识还在，但灵体能量严重亏损。
“她需要时间恢复。”苏晴说，“短时间内不能再接触任何污染源。”
我看着种子库的状态栏。净化完成度99.8%。剩下的微量病毒无法清除，但已失去活性，不会造成威胁。
发射条件满足。
我重新调出发射程序，准备启动最终指令。
就在我的手指即将按下确认键时，艾莉丝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要发。”
我抬头。
她站在控制室门口，手里拿着一块数据板，脸色很冷。
“这不是我们的决定。”她说，“是他们的测试环节。灰点机构设置了这场播种，就是为了看我们会怎么做。”
我没有动。
“他们不关心我们能不能活。”她说，“他们只关心我们在面对绝境时，会选择延续，还是进化。”
我问：“什么意思？”
她说：“如果你现在发射种子，文明会在新维度重生，但永远停留在当前阶段。如果你放弃发射，把净化后的基因数据压缩成潜能种子，沉入时空底层，未来某个文明有可能自行唤醒它，并实现跃迁。但这需要牺牲现在的延续机会。”
我沉默。
她说：“这不是技术问题，是选择。所有平行世界的你，都在这一刻面临同样的问题。你们必须同时做出决定，才能激活真正的跃迁协议。”
我闭上眼。
意识被拉入零域深处。一瞬间，我看到了无数个我。有的站在废墟上，有的漂浮在星海中，有的正握着不同的武器面对不同的敌人。但我们全都停在了这一刻。
种子就在面前。
发射，就能活下去。
关闭，就是放弃。
我没有犹豫太久。
我的手移开确认键，转而调出压缩协议。零域能力最后一次启动，将整个文明基因库重构成一段极简代码，封装成一颗无光的种子，沉入新生维度的最底层时空结构。
其他所有的我，也在做同样的事。
有些人慢了一秒，有些人早了几帧。但最终，全部选择了关闭。
系统提示：量子共识达成。
第275章的使命清单自动解锁，最后一行文字浮现——
“文明播种协议签署完成。”
我睁开眼。
主控台屏幕显示：潜能种子已沉降，等待未来唤醒。
身体一下子松了，像是扛了很久的东西终于放下了。我靠在椅背上，喘气，额头全是汗。精神力彻底枯竭，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苏晴从医疗舱走出来，站在我旁边。她看了眼屏幕，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拍了下我的肩膀。
老周站在舰桥边缘，望着外面的舰队。他们还没有动。通道依然开着。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点了下头。
小雨躺在医疗舱里，闭着眼，嘴角有一点淡淡的弧度。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听见了什么遥远的声音。
艾莉丝走到我面前。
“你们终于不再是被试。”她说，“而是判官。”
她转身离开，脚步很轻。
我没有动，手还搭在零域启动键上。
对面的另一个我，忽然眨了一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