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修层的信号还在跳。
我盯着终端上的波形，和张虎的心率完全一致。每一次心跳，屏幕上的频率就往上顶一次，像有人在背后推着时间往前走。苏晴站在采样仪旁边，手套上沾着光尘，她说那是时间晶体的碎屑，和之前在货舱看到的一样。
“没有设备。”她说，“信号是从空气里来的。”
我看向张虎。他坐在医疗椅上，胸口起伏平稳，眼神清醒。他主动开口：“我要执行军法审查。”
我没说话。老周刚在b7区经历过幽灵冲击，现在又冒出同步信号，不能轻举妄动。
他说：“我是守夜人出身。如果意识被污染，必须按程序处理。否则下次失控的就是我。”
苏晴抬头看我。我点头。
授权通过后，张虎站起身，走到空地中央。他解下外衣，露出左臂上的旧编号纹身。然后他开始念誓词，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晰。
第一句说完，灯闪了一下。
我以为是电路问题。结果数据面板突然倒退三秒——刚才记录的波形重新播放一遍，像是时间被人按了回放。
苏晴立刻启动多维记录仪。她把镜头对准墙壁，那里刚浮现出一道螺旋痕迹，细得像划痕，颜色发灰。
“出现了。”她说。
第二轮誓词开始。张虎的声音更重，节奏不变。等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整个房间的温度降了五度。我手腕上的监测环发出低鸣，显示局部时间再次倒流，这次持续七秒。
墙上的螺旋多了两条，排列顺序不像随意生成。苏晴截图比对，说这些线条符合某种编码结构，和第232章出现过的几何语言一致。
“不是净化。”她低声说，“是在重建什么。”
第三轮开始前，我让技术人员切断广播系统。我不想让声音扩散到其他区域。张虎继续念，没有停顿。他的额头渗出汗，呼吸变沉，但动作标准，像在完成一项必须履行的任务。
第三次回溯发生时，地面震动。
我们脚下的金属板开始移动，一块块翻转、拼接，自动组成一个巨大的图案。六边形嵌套三角，边缘延伸出弧线连接点阵，和原生文明留下的武器阵列完全一样。
“这是军法场。”苏晴说，“他们以前处决叛徒的地方。”
我说：“它不该在这里出现。”
她说：“但它被激活了。每次他念誓词，现实就被修改一次。这个空间正在变成那个时代的复制品。”
我下令终止仪式。苏晴冲上去想扶住张虎，但他已经闭眼，嘴唇还在动，重复着第四段誓词。
声音虽然小，但有效。
第四次回溯来了。
这一次，不只是时间倒流。空气中浮现出完整的灰点标志，由无数微小晶体构成，在半空中缓缓旋转。紧接着，地面的几何图案亮起蓝光，从中心向外扩散。
苏晴叫人切断电源。可灯光没灭，反而从地板缝隙里透出来。
“能源不是来自我们系统。”她说，“是这地方自己在供能。”
我让她带人撤到外围。我自己上前，试图用手势打断张虎的动作。可他抬手格挡，力气大得异常，差点把我掀倒。他的肌肉绷紧，脖子上青筋凸起，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撑住了。
苏晴调出生物扫描图。她在屏幕上圈出张虎心脏的位置，放大。
“你看这里。”
心跳曲线和时间波动完全同步。每一次收缩，周围的空间参数就会刷新一次。更关键的是，他的心肌组织里嵌着一团晶体簇，形状像树根，但颜色偏暗，表面有灰点特有的螺旋纹路。
“这不是外来植入。”她说，“是长进去的。它和心脏一起跳动，像一个控制器。”
我问：“能不能干扰？”
她说：“可以试，但风险高。如果节律被打乱，可能引发连锁崩溃。”
我还是同意了。
她戴上超声波发射器，贴在张虎胸前。设备启动瞬间，整个医疗频道响起一个声音：
“执行到底，这是唯一路径。”
不是广播，也不是录音。那声音直接出现在脑子里，清楚得像面对面说话。
赵明的声音。
我和苏晴同时看向对方。她脸色变了，但没慌。她立刻录制音频，分析频谱，发现里面含有创世代码的片段，和我在记忆迷宫里听过的那段完全一致。
“不是幻觉。”她说，“是信息复制。他的心脏在往外发信号。”
我说：“停下仪式。”
她说：“他已经听不见了。现在驱动他的不是意识，是心跳本身。每一下都在重置现实。”
我们必须把他转移出去。
她提出用节拍遮蔽法——用恒定频率的光脉冲掩盖心脏节律，切断对环境的影响。技术组架好脉冲灯，设定每秒九次闪烁，形成稳定干扰场。
我们四个人抬担架。刚走出两步，手中的器械突然回到起点位置。一瓶药剂出现在桌上，而它明明已经被我放进包里。
回溯还在继续。
苏晴调整脉冲强度，把频率提到十一赫兹。这一次，物品不再归位。我们慢慢推进，每一步都盯着地面是否再出现图案。
中途张虎睁了下眼。他看着天花板，嘴里吐出几个字：“门……要关了。”
然后他又昏过去。
我们终于把他送进中央医疗观测室。房间靠近高维接口通道，有独立稳定系统。门关上的那一刻，所有异常停止。
监护仪显示心跳正常。但在下方附加一行小字：参数重置间隔 11.3秒。
苏晴坐在操作台前，打开记录文档。她写完最后一行，抬头对我说：
“不能再让他醒来时说任何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