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帝心魔障的窥探,让林煜对杨广的复杂性有了更深的认识,却也让他更加确信,必须尽快找到应对那固化业债的方法。被动等待力量恢复无异于坐以待毙,他需要更主动地试探,哪怕冒着巨大的风险。
机会来自于一次宫内典籍的整理。江都宫虽为行宫,却也收藏了不少舆图、档案。林煜凭借其“识字”的优势,被临时调入一个负责清理核对旧档的小组。他敏锐地察觉到,某些标注着龙舟设计原图、运河督造纪要的古老卷宗,或许存放于靠近宫苑核心区域的秘阁之中。那里,距离杨广日常活动的区域更近,业力的波动也更为清晰可感。
在一个午后,他借口寻找一份“前朝漕运旧例”的参考档案,凭借着几日来摸清的路径和【界隙行走】对空间结构的微妙感知,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几处明哨,逐渐靠近了那片被浓郁业力笼罩的区域。
这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光,朱红色的宫墙高大得令人窒息,连廊柱上盘绕的金龙都似乎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一切都极尽奢华与威严,但在这份静止的壮丽之下,却涌动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暗流。
就在林煜试图将感知更深入地探向一座疑似存放重要图册的偏殿时,异变陡生!
他仿佛无意中触碰到了一张无形无质、却遍布整个核心宫苑的“网”。这张网,是由 【筑业】 业债那“构筑不朽功业”的执念所化,它与这片宫殿群、与这里的每一砖一瓦、每一件象征着权力与成就的器物深度融合。
刹那间,林煜感觉自己像是滴入滚烫油锅的一滴水,瞬间成为了整个环境的“异类”和“敌人”!
无形的排斥与压迫,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他脚下的白玉石板仿佛活了过来,传来一股股向上推拒的力量,试图将他掀翻。身旁那根盘龙金柱上雕刻的龙睛,似乎骤然转向,冰冷的目光锁定了他,散发出沉重的威压,让他呼吸一滞。空气中弥漫的那股甜腻香气变得尖锐刺鼻,仿佛化作了实质的针,扎向他的皮肤和灵魂。甚至连头顶那片蔚蓝的天空,都仿佛压低了几分,带着整个“功业”的重量,要将他彻底碾碎!
这不是针对肉体的直接攻击,而是一种规则层面的、对“非我族类”的绝对排斥!是整个由杨广意志和其【筑业】业债所定义的“功业领域”,在自主地清除他这个不请自来的“变数”!
林煜闷哼一声,只觉得周身骨骼都在发出呻吟,灵魂仿佛被投入了熔炉,承受着与整个世界为敌的恐怖压力。他体内那些沉寂的业债与技能,在这极致的压迫下,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烙铁,发出了剧烈的、但不稳定的震颤。
不能硬扛!
林煜瞬间做出了判断。以他此刻的状态,强行对抗这整个“领域”的排斥,无异于螳臂当车。他必须利用自身的特点,在这密不透风的压迫中,找到那一线生机。
电光石火之间,他福至心灵,非但没有去抵抗那股排斥力,反而主动引导了体内另一道一直存在、却往往被忽视的业债——【张骞的无根萍】!
这道业债,象征着永恒的漂泊与迷失,对“归属感”的永久性缺失。在此刻,这曾让他倍感疏离的痛苦特质,却成了最佳的应对手段!
他放弃了与这片土地、与这辉煌宫殿建立任何连接的企图,反而将自身的存在感极力淡化,如同化作了一缕无所依凭的浮萍,一抹即将消散的薄雾。【无根萍】的力量被他催发到极致,那种“身在客乡”、“永非此地人”的超然(或者说疏离)状态,覆盖了他的全身。
与此同时,他将残存的力量近乎全部灌注到 【界隙行走】 技能之中。这一次,并非为了快速移动,而是为了感知和利用这“筑业领域”那看似完美无瑕、实则因其偏执本质而必然存在的、极其微小的“不协”与“缝隙”!
“我是过客,而非归人;我是虚影,而非实体……”
林煜在心中默念,引导着【无根萍】的意境。
效果立竿见影!
那原本如同泰山压顶般的排斥力,在触及他那仿佛变得“虚幻”和“无根”的身形时,竟然出现了瞬间的凝滞和迷失!【筑业】领域旨在排斥和碾压一切“不属于此功业”的异物,但当它面对一个仿佛根本不存在、或者说拒绝与它建立任何联系的“虚无”时,那庞大的力量仿佛一拳打在了空处,出现了极其短暂的空隙!
就是现在!
林煜的【界隙行走】感知催发到极限,他的“视野”中,那金碧辉煌、结构严密的宫殿景象仿佛褪色、扭曲,露出了其下由无数执念金线交织而成的能量网络。在这看似密不透风的网络中,他捕捉到了几处极其微小的、因不同执念细微冲突或结构必然瑕疵而产生的“波动点”!
他动了!
身形不再是迅捷的闪烁,而是如同水银般,以一种违背常理的、近乎滑行的姿态,沿着那些无形的“缝隙”和能量流动的间隙,艰难地穿梭、挪移!
他避开那龙柱“目光”聚焦的核心,擦着白玉地板上能量推拒力场的边缘,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在狂风暴雨的缝隙中寻求一线生机。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却凶险万分。
林煜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筑业】的业力是何等的磅礴与顽固。它不仅仅是一种能量,更是一种近乎规则的体现——它将杨广个人的疯狂执念,与这庞大的物质成就(宫殿、运河、龙舟等)强行绑定,形成了一个以他意志为核心的、排他性的领域。在这个领域内,他的“功业”就是真理,就是法则,任何不认同、不融入者,都会遭到无情的抹杀。
若非【无根萍】带来的极致“疏离”特性,恰好在一定程度上“欺骗”了领域的判定机制;若非【界隙行走】对空间结构的精微感知,找到了那几乎不存在的破绽,他此刻恐怕早已被那无形的力量碾碎,成为这“不朽功业”之下又一缕无声的祭品。
短短十数息的时间,却如同过了几个时辰那般漫长。当林煜终于凭借这取巧的方式,脱离了那片核心区域最强烈的排斥范围,重新隐匿在一处假山的阴影中时,他几乎虚脱,后背已被冷汗彻底浸透,脸色苍白如纸。
他剧烈地喘息着,感受着体内近乎枯竭的力量和依旧隐隐作痛的灵魂。
这一次短暂而凶险的接触,让他深刻体会到了 【筑业】 业债的可怕之处。它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执念,而是已经实体化,与现实的物质成就结合,形成了拥有近乎领域力量的恐怖存在。
“必须……尽快恢复力量……” 林煜靠在冰冷的假山石上,望着那片依旧辉煌、却在他眼中已化为魔窟的宫殿群,心中充满了紧迫感。
面对如此敌人,任何的侥幸与取巧,都只能是权宜之计。真正的对决,需要足以撼动这“功业领域”的绝对力量。而此刻的他,还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