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顾言琛的身体在精心的照料下恢复了大半，医生准许他出院，但再三叮嘱仍需静养，不可劳累。
出院手续是周铭办理的。顾言琛换下了病号服，穿上了一身质地柔软的深灰色休闲装，少了平日在商场上的凌厉锋芒，多了几分清俊儒雅，只是脸色依旧比平时苍白一些，眼底带着一丝未能完全消散的疲惫。
林小溪陪着他一起走出医院大楼。早秋的阳光暖融融的，洒在身上十分舒服。顾言琛下意识地想伸手去牵她的手，指尖在空中微微一顿，最终还是克制地收了回来，只是与她并肩走着，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他知道，信任的裂痕需要时间弥合，他不能操之过急。
黑色的迈巴赫早已安静地等候在门口。周铭拉开车门，顾言琛却示意林小溪先上。他随后坐进她身边，关上车门，对周铭报出了林小溪公寓的地址。
车内空间宽敞，真皮座椅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林小溪报出地址后，便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不像以往那般自然亲昵。
顾言琛的目光落在她安静的侧脸上。阳光透过车窗，在她细腻的皮肤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偶尔轻颤一下。他知道，她还在消化他之前坦白的一切，也在重新评估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几天，公司怎么样？”他主动打破了沉默，声音温和，找了个安全的话题。
林小溪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公事化：“‘晨曦计划’的衍生项目前期调研很顺利，团队效率很高。几个常规项目也在按进度推进，没什么问题。”
“辛苦你了。”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真诚的感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在他生病和处理家族事务的这段时间，是她独自扛起了工作的压力。
“分内之事。”林小溪的回答依旧简洁，带着明显的疏离感。
顾言琛眸色微暗，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他知道，这是她自我保护的方式，也是她需要时间来重新建立安全感的表现。他不能急。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很快便抵达了林小溪所住的小区门口。
“就停在这里吧。”林小溪对周铭说道，随即伸手去开车门。
“我送你到楼下。”顾言琛几乎是同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容拒绝。
林小溪动作一顿，回头看他，眼神平静无波：“不用了，就几步路。你身体还没完全好，早点回去休息。”
她的拒绝在意料之中，但顾言琛心底还是划过一丝细微的失落。他没有坚持，只是点了点头：“好。那你……好好休息。”
林小溪“嗯”了一声，下了车，关上车门。她站在路边，对着车窗内的他挥了挥手，算是告别，然后转身，径直向小区内走去。背影挺拔，带着一股倔强的独立。
顾言琛没有立刻让周铭开车。他隔着深色的车窗玻璃，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单元门的拐角处。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依旧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心底涌起一股无力感。解释清楚了，证据摆出来了，誓言也发了，但她心里的那堵墙，似乎只是开了一扇窗，远远没有倒塌。
接下来的几天，顾言琛严格遵循了“耐心”和“行动”两大原则。
他恢复了每天接送她上下班的惯例。早晨，他会准时出现在她小区门口，车上备着不同口味的热饮和她喜欢的早餐点心。晚上，无论她加班到多晚，他的车总会雷打不动地等在公司楼下。
只是，林小溪始终保持着距离。她不再让他送入小区，不再在车上与他有工作之外的过多交流。她接受他的照顾，但回应始终客气而克制，像是对待一个……关系尚可的上级或合作伙伴。
这种若即若离，比直接的争吵和拒绝更让顾言琛感到煎熬。他仿佛能清晰地看到，那层透明的、名为“隔阂”的玻璃，横亘在他们之间。
这天晚上，照例送她回到小区门口。林小溪解开安全带，低声道了句“谢谢，路上小心”，便准备下车。
“小溪。”顾言琛叫住了她。
她动作停住，回头看他，眼神带着询问。
车内顶灯柔和的光线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他的眼神在光线下显得格外认真，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他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了一个黑色的、小巧的U盘，递到了她的面前。
林小溪看着那枚U盘，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顾言琛的目光牢牢锁住她，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坦诚：“这里面，是我所有的私人邮箱、社交账号的密码备份，还有一些……可能与家族、与白家相关的、未及整理的零散通讯记录。”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可以随时查看。里面的任何信息，对你，没有秘密。”
林小溪彻底愣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又看看他手中那枚小小的U盘，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击了一下，剧烈地跳动起来。
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不仅仅是对白薇事件的交代，这是将他所有的隐私、他可能存在的另一面、他与他那个复杂家族的所有联系，毫无保留地、彻底地向她敞开。
这是一种极致到近乎疯狂的坦诚。是一种将自己最脆弱的、最不设防的一面，亲手交到她手上的孤注一掷。
他是在用这种最直接、最笨拙，却也最彻底的方式，告诉她——“看，这就是全部的我。没有任何隐瞒。请你，重新审视，再次决定。”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车窗外是流动的城市灯火和模糊的喧嚣，车内却静得能听到彼此清晰的呼吸声。
林小溪看着他那双深邃眼眸中毫不掩饰的、甚至带着一丝卑微的期待，感觉喉咙有些发紧。她没有想到，他会做到这一步。
这枚小小的U盘，此刻在她手中，仿佛有千斤重。它代表的不是怀疑和查证的权利，而是一份沉甸甸的、毫无保留的信任交付。
她沉默了许久，久到顾言琛眼底那簇微光都开始微微摇曳，几乎要熄灭的时候，她终于伸出了手。
她的指尖微凉，轻轻触碰到了他温热的掌心，然后，握住了那枚还带着他体温的U盘。
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谢谢”，只是紧紧地将U盘攥在了手心。
这个动作，本身就是一个信号。
顾言琛悬着的心，仿佛瞬间落回了实处。他看着她将U盘收进包里，看着她推开车门下车，这一次，他没有再试图叫住她。
他看着她走进小区大门，背影依旧挺直，但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决绝和疏离。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顾言琛才缓缓收回目光，对前方的周铭低声道：“走吧。”
车子缓缓启动，汇入车流。顾言琛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嘴角几不可查地，勾起了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
他知道，他或许还没有完全走进她的心里，但他已经，成功地在那道坚冰上，凿开了一道清晰的裂缝。
而光，已经透了进来。
（第318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