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VIp病房宽敞的明净玻璃窗，慷慨地泼洒进来，在地板上烙下大片温暖的光斑，也将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尘埃照耀得纤毫毕现。消毒水的气味似乎被这暖阳驱散了不少，病房内流淌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宁静。
顾言琛倚靠在摇高了的病床上，背后垫着柔软的枕头。连日的病痛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力，脸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下颌线也因此显得更加清晰冷峻。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在褪去了高烧带来的浑浊后，重新变得锐利而清明，此刻，正一瞬不瞬地、专注地凝望着坐在床边的林小溪。
护士刚进来拔掉了点滴针头，在他手背的针孔处贴上了一块小巧的白色胶布。林小溪的目光在那胶布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自然地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递到他唇边。
顾言琛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温水，干涩的喉咙得到了滋润。他没有立刻躺下，反而微微直起身，目光沉静地看向她。
“溪溪，”他开口，声音虽然仍有些沙哑，但已恢复了惯有的沉稳，“有些事，我想正式地、面对面地告诉你。”
林小溪放下水杯，迎上他的目光，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你说。”
她知道，那封长信和截图是冰冷的证据，而此刻，他需要的是亲口的陈述和面对面的坦诚。这是重建信任不可或缺的一环。
顾言琛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凝聚某种力量。他没有回避她的视线，开始以一种极其冷静，甚至带着几分剖析意味的语气，讲述那些他原本打算独自承担的压力。
“你看到的那些截图，是我和奶奶近半年来的部分沟通记录。”他缓缓说道，眼神里没有抱怨，只有陈述事实的平静，“从我决定回到A市，决定重新走向你的那一刻起，奶奶那边的压力就从未停止过。”
他微微蹙眉，似乎在斟酌措辞：“起初是频繁的电话‘关心’，询问我的工作和生活，话语里总是不经意地提起白家，提起白薇。后来，演变成了更直接的施压。她动用了一些关系，试图影响我在总部的一些决策，甚至……以她自己的身体健康相要挟。”
林小溪的心微微一沉。她记得之前隐约听到过他办公室内提高的嗓音（呼应第303章），也记得他偶尔流露出的、不易察觉的烦躁。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独自承受了这么多。
“这次我匆忙回b市（呼应第306章），”顾言琛继续说道，目光坦诚，“表面原因是奶奶‘心脏不适’，实则是她给我的最后通牒。她要求我必须明确表态，彻底与你断绝往来，并接受与白家的联姻。”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林小溪能想象到那场“家庭会议”的刀光剑影。那是一个她完全陌生的、属于顶级豪门的、充斥着利益交换和冰冷规则的战场。
“我在老宅待了三天，”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坚定，“这三天，我没有妥协。我和奶奶，和父亲，和所有持反对意见的家族成员，进行了数次……不算愉快的沟通。我明确告诉他们，我的婚姻，只能由我自己做主，我选择的妻子，只会是你，林小溪。”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形，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讽刺的弧度：“过程很不愉快。奶奶甚至动用了家族信托和我在集团部分职位的任免权作为筹码。但我没有退让。”
林小溪安静地听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既为他的处境感到心疼，又为他毫不妥协的态度而震动。
“最终，我争取到的，是一个暂时的、不稳定的‘停火协议’。”顾言琛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奶奶同意暂不逼婚，也答应不再明面上直接针对你。但我知道，她并没有真正放弃让白薇进入顾家的想法。这只是权宜之计，为我，也为我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他说到这里，目光变得无比认真，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我原本打算，等我在A市的根基更稳，等我拥有更多不受家族掣肘的资本后，再彻底解决这个问题。我不想让你过早地卷入这些纷争，承受这些无谓的压力。所以，我之前没有告诉你这些（解释了第309章他回复信息简短，处于谈判焦灼期）。”
“那白薇的出现呢？”林小溪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顾言琛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如同覆上了一层薄冰：“白薇的突然出现，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也绝对不是我，或者顾家主流的意思。”他语气斩钉截铁，“我推测，这很可能是奶奶或者白家单方面的施压动作，目的就是制造混乱，离间我们，或者……逼我在公开场合承认她的身份，造成既定事实。”
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清晰的懊悔和痛恨：“我没想到他们会用如此下作、如此不顾及你感受的方式。更恨我自己，当时因为事发突然，被她挽住手臂时那一瞬间的僵硬和震惊，给了你错误的信号，让你难过……对不起，溪溪。”
最后一句道歉，他说的无比沉重。那不是为自己开脱，而是真切地痛恨自己任何一个可能伤害到她的细节。
林小溪沉默着。阳光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扇子般的阴影。她需要消化这些信息。他的坦白，将那个隐藏在甜蜜恋情之下的、冰冷而残酷的现实世界，彻底摊开在了她的面前。
有家族的顽固，有利益的博弈，有层出不穷的手段。
但同样清晰的，是他毫无保留的坦诚，和他孤身奋战、绝不妥协的决心。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抬起头，目光清澈地看向他，问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顾言琛，如果……我是说如果，最终你的家族，始终无法接受我呢？你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即将开启他们未来所有的可能性。
顾言琛没有丝毫犹豫。他深邃的眼眸如同最沉的夜空，里面却燃烧着两簇坚定无比的火焰。他微微前倾身体，不顾伤口的隐隐作痛，伸手，紧紧握住了她放在床边的手。他的掌心温热，带着大病初愈后的些许潮湿，却充满了力量。
“溪溪，”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我或许无法立刻让家族完全接纳你，我也承认，彻底摆脱家族的影响需要时间和更多的博弈。但是——”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里面是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的妻子，我未来孩子的母亲，只会是你林小溪。任何家族压力，都不能让我妥协第二次。”
“第二次”。
这个词，像一记重锤，敲打在林小溪的心上。它明确地指向了三年前那个无奈的选择，也无比清晰地宣告了他此刻截然不同的决心。
他是在用他全部的信誉、尊严和未来向她起誓。
林小溪看着他眼中那不容错辨的孤勇和深情，感觉心底最后一丝因白薇而产生的疑虑和不安，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正在缓缓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混合着心疼、感动和难以言喻的酸胀情绪。
她没有抽回手，也没有立刻回应他的誓言。只是任由他紧紧握着，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坚定而灼热的温度。
阳光静谧地流淌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仿佛在为这份历经磨难后更加坚定的感情，无声地加冕。
（第317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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