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被厚重的窗帘隔绝在外，公寓内一片昏暗，只有空调运转的微弱声响。
林小溪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身体无力地滑坐在地。昂贵的手提包被她随意扔在脚边，像是丢弃什么令人厌恶的东西。她甚至没有力气开灯，就这样将自己沉浸在黑暗中，仿佛这样才能与外界那个让她心碎的世界彻底隔绝。
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她胸前昂贵的真丝衬衫，留下深色的痕迹。她没有放声大哭，只是任由泪水不停地流淌，像是要流尽所有的委屈和绝望。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在公司发生的那一幕——
白薇那张精致却带着侵略性的脸，她亲昵挽住顾言琛手臂的姿态，她那句清晰无比的“言琛的未婚妻”，还有那句如同致命一击的“商量我们订婚细节”……
每一个画面，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她的心脏，反复搅动。
最让她无法释怀的，是顾言琛那一瞬间的僵硬和未能立刻推开白薇的动作。
为什么？为什么他没有立刻推开她？
如果他真的如他所说，与白薇毫无瓜葛，甚至厌恶这桩联姻，为什么在那一刻，他的反应会慢了半拍？
是因为猝不及防？还是因为……在他内心深处，对于家族安排的这位“未婚妻”，并非全然抗拒？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啮噬着她本就摇摇欲坠的信任。
她想起他匆匆赶去b市，想起他回复信息时的简短疏离，想起奶奶那通充满施压和威胁的电话……所有之前被她强行压下的不安和猜测，在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至，将她彻底淹没。
她以为经历了那么多风雨，他们之间的信任已经坚不可摧。她以为他这次回来，是真的解决了所有问题，他们可以迎来期待已久的平静和幸福。
原来，一切都只是她的自以为是。
“未婚妻”……多么讽刺的三个字。
那她林小溪算什么？他顾言琛一时兴起的玩物？还是他在对抗家族过程中，一个可有可无的消遣？
巨大的失望和被欺骗感，几乎让她窒息。她用力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才让她勉强维持着一丝清醒。
不能这样下去。她不能再让自己陷入这种无尽的猜忌和痛苦之中。
她颤抖着手，从包里拿出手机。屏幕亮起，映出她苍白憔悴、泪痕交错的脸。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指尖带着决绝的颤抖，点开了那个熟悉的聊天界面。
没有犹豫，她将顾言琛的微信拉入了黑名单。
接着是电话号码，qq，甚至是他偶尔会用的那个工作加密通讯软件……所有能联系到他的方式，她一个一个，亲手切断。
做完这一切，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手机从手中滑落，掉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微微颤抖着，无声地哭泣。
这样就好了。切断所有联系，将他彻底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这样，她就再也收不到他的解释（或许是更多的谎言），再也看不到关于他和白薇的任何消息，心……或许就不会这么痛了。
---
门外，顾言琛几乎是跟着林小溪的脚步冲到了公寓门口。
他看着那扇紧闭的防盗门，仿佛能透过厚重的门板，感受到里面那个人儿破碎的心跳。他焦急地拍打着门板，声音因为奔跑和急切而带着嘶哑：
“小溪！开门！你听我解释！”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白薇什么都没有！”
“小溪！求你，开开门，让我见你一面，就一面！”
他的呼喊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恳求。他从未如此失态过，哪怕是面对公司最严峻的危机，他也总能保持冷静。可此刻，面对这扇将他隔绝在外的门，面对门后那个可能正在心碎哭泣的女人，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彻底崩塌。
他不敢想象她现在有多难过，多失望。白薇的出现和她那些刻意误导的话语，无疑是将他们之间刚刚修复了一些的信任，再次狠狠击碎。
而最让他痛恨自己的是，他当时为什么没能立刻推开白薇？！就因为那该死的猝不及防和一瞬间的身体僵硬？就因为他刚从长途奔波和与奶奶的激烈谈判中抽身，精神和身体都处于极度疲惫的状态？
这些理由，在此刻看来，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他知道小溪最在意什么，最害怕什么。她害怕重蹈覆辙，害怕再次被家族的力量分开，害怕他再一次“身不由己”。而白薇的出现，和她口中所谓的“订婚”，恰恰精准地戳中了小溪内心最深的恐惧。
“小溪……”他的额头抵在冰冷的门板上，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浓浓的疲惫和痛苦，“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让她靠近，我不该……”
门内，依旧是一片死寂。
没有任何回应，没有脚步声，甚至连哭泣声都听不见。
这种沉默，比任何指责和哭闹都更让他心慌。他宁愿她打他骂他，也好过这样将他彻底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
他又尝试着拨打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显然已被拉黑）。
他不死心，又发了微信消息，屏幕上只显示出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
她真的……这么决绝。
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顾言琛的心脏。他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在机场看着她决绝离开背影的那一刻。那种即将失去她的恐惧，比任何商业对手的打击都更让他难以承受。
不，他不能再失去她一次！绝对不行！
他用力捶了一下门板，发出沉闷的声响，手背瞬间泛红。但他感觉不到疼痛，心里的痛楚早已盖过了一切。
“小溪！我知道你在里面！我知道你能听见！”他提高了音量，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不会走的！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等到你愿意开门，愿意听我解释为止！”
他像是在对门内的人宣告，又像是在对自己发誓。
说完，他果然不再拍门，也不再呼喊。他只是默默地转过身，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位置，正好与门内的林小溪，只有一门之隔。
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燃。猩红的火点在昏暗的楼道里明明灭灭，烟雾缭绕，模糊了他俊朗却写满疲惫和焦虑的侧脸。
他需要冷静，需要思考如何破开眼前的僵局。但他更害怕自己一旦离开，这扇门就真的再也无法为他打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楼道里的声控灯因为长时间没有声响，悄然熄灭，陷入一片黑暗。只有他指间那点微弱的火光，和手机屏幕偶尔亮起的光晕，映照着他沉默而固执的身影。
秋夜的寒意透过单薄的西装侵袭而来，他却浑然未觉。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身后那扇门，以及门后的那个人身上。
他能想象到她此刻正蜷缩在哪个角落，无声地流泪，心里对他充满了失望和怨恨。每想到此，他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密密麻麻地疼。
他想起她曾经依偎在他怀里，笑容明媚如阳光；想起她在工作中认真专注、不服输的样子；想起她在他生病时，笨拙却温柔地照顾他……那些美好的画面，与此刻门内的死寂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都是他的错。是他没有处理好家族的事情，是他没有预料到白薇会如此大胆地直接找到公司，是他……给了小溪不安的理由。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更久。
门内，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顾言琛指间的烟早已燃尽，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光亮刺得他眼睛微微眯起。他找到那个熟悉的号码，再次编辑了一条短信。这一次，他换了一个新的、她或许还没来得及拉黑的号码。
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很久，删删改改，最终，只留下了三个沉重无比的字：
「对不起。」
点击发送。
他不知道她会不会看到，也不知道看到后她会是什么反应。但他必须让她知道，他的悔恨，和他的坚持。
发送成功后，他收起手机，将脸埋进屈起的膝盖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楼道里只剩下他清浅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那无边无际的、令人心慌的沉寂。
门内，林小溪依旧维持着蜷缩的姿势坐在地上。
黑暗和寂静放大了所有的感官。她能清晰地听到门外他一开始焦急的拍门和呼喊，能听到他后来逐渐低沉的保证，甚至能隐约听到他点燃香烟时，那细微的摩擦声。
当楼道灯熄灭，外面彻底陷入黑暗和寂静时，她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沉下去。
他……真的没走吗？
那个一向高高在上、矜贵从容的顾言琛，真的就这样不顾形象地坐在她公寓门外的冰冷地板上？
她应该硬起心肠，不去理会。他愿意等，就让他等好了。
可是，为什么心里除了愤怒和失望，还会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担忧？
秋夜这么凉，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西装……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她用力摇头，仿佛这样就能甩掉那些不该有的心软。
是他先欺骗了她！是他让那个所谓的“未婚妻”出现在她面前，给了她如此难堪的一击！
她不能再心软了。一次次的伤害，一次次的“身不由己”，她真的累了，也怕了。
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她紧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
门外，再没有任何动静。
他或许……已经走了吧？像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真的在她门外坐一夜？
这样想着，心里却并没有感到轻松，反而像是空了一块，弥漫开一种更深的失落和茫然。
她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四肢都变得僵硬冰冷。最终，疲惫和心力交瘁战胜了一切，她靠着门板，在泪水中昏昏沉沉地睡去。
而门外，顾言琛始终保持着那个背靠门板的姿势，在黑暗中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一夜无眠。
一门之隔，两个破碎的灵魂，在秋夜的寒凉中，各自承受着心如刀割的煎熬。
（第311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