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笼罩着清水镇。往日的宁静被一种焦灼不安的气氛取代。归云客栈大堂内,灯火通明,却照不亮人们心头的阴影。
秦月娥坐立难安,不停地向门口张望,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文先生和孙婆婆陪在一旁,同样面带忧色,连一向活泼的小雅也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氛,安静地挨着孙婆婆,大眼睛里有些惶恐。
门帘被猛地掀开,带进一股秋夜的凉气。林安快步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夜露的湿意,脸上是难得的凝重。
“怎么样?有消息了吗?”秦月娥立刻迎上前,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急切和疲惫。
林安摇了摇头,握住她微凉的手,试图传递一丝安抚,但语气却不容乐观:“我和赵小川、郑捕头他们都说了,也带他们去看了小白可能离开的路线和……苏姑娘最后被看见的方向。现在衙门里能调动的人手,还有镇上一些热心的青壮,都已经散出去找了。郑捕头经验丰富,已经派人往镇外几个可能的方向探查。”
“这可怎么办……”秦月娥的心沉了下去,声音有些发颤,“一个大活人,还有一个大姑娘,就这么不见了……灵溪那丫头,自责得不行,说苏姑娘是来找她才出的事,刚才哭着跑出去,说要自己去找,我怎么拦都拦不住!这黑灯瞎火的,万一她再出点什么事……” 她不敢想下去,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压得喘不过气。苏婉是钟灵溪的贵客,若真在清水镇地界上有个三长两短,她这客栈掌柜的,钟灵溪,乃至整个清水镇,恐怕都难辞其咎,更别提那份揪心的担忧了。
林安看着秦月娥苍白的脸色和眼中的血丝,心疼不已,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手臂沉稳有力,声音刻意放得平缓温和:“月娥,别自己吓自己。现在慌乱于事无补。往好处想,小白那小子,你是知道的,看着嬉皮笑脸没个正形,但身手绝对不弱。如果他真的和苏姑娘在一起,或者……发现了苏姑娘的踪迹,有他在,保护苏姑娘周全应该不成问题。”他这话既是安慰秦月娥,也是在说服自己。
秦月娥靠在林安怀里,汲取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草药气息和温暖,稍微定了定神,但担忧并未减少:“话是这么说,可……万一他们没在一起呢?万一小白也遇到了麻烦?对方敢在镇子附近绑人,肯定不是善茬,说不定人多势众……”
“所以我们更不能干等着。”林安松开她,替她理了理有些散乱的鬓发,眼神坚定,“月娥,我们也出去找。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也多一双眼睛。你对镇子周边比我熟。”
秦月娥立刻点头:“对,我们也去!在这里干等着,我非急疯了不可!” 她转身对文先生和孙婆婆交代,“文姨,孙婆婆,客栈就拜托你们了。小草……也麻烦你们照看好,别让她害怕。”
文先生郑重地点头:“你们放心吧,客栈有我们。小草很乖,我会跟她说明白。你们……千万小心!”
孙婆婆也连忙道:“是啊,掌柜的,林先生,你们可得多留神!找到人要紧,自己也要平安回来!”
林安和秦月娥不再耽搁,取了件厚实的外衣给秦月娥披上,又带上两盏防风的灯笼和一根结实的木棍,便匆匆融入了镇外沉沉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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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离清水镇约莫三四里地、靠近西山余脉一处荒废的猎户小屋附近,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灰色身影,正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贴在一棵老树茂密的枝叶后,屏息凝神,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不远处那点昏黄摇曳的灯火。
正是慕容白。
他追踪那方掉落的手帕和地上并不明显的拖拽痕迹,凭借着多年来混迹江湖练就的眼力和追踪术,一路寻到了这里。这处猎户小屋早已废弃,位置偏僻,远离大路,确实是藏匿绑匪和人质的绝佳地点。
他原本打算直接动手。从之前听到的动静和观察来看,绑匪似乎只有最初那络腮胡和瘦高个两人。以他的轻功和身手,趁其不备,发动突袭,解决两个喽啰救出苏婉,并非难事。他甚至已经选好了潜入的角度和攻击的先后顺序。
然而,就在他准备行动的前一刻,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压低的人语声由远及近。慕容白心中一凛,立刻缩回阴影之中,将气息收敛到极致。
只见从另外两个方向,又陆陆续续走来了三四条人影,个个身材粗壮,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家伙。他们熟门熟路地汇集到了小屋前,与听到动静出来查看的络腮胡和瘦高个汇合。原本以为只有两人的匪巢,眨眼间变成了至少有五六个人的贼窝!
慕容白心中一沉,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贸然行动。对方人数占优,且这地方空旷,一旦打起来,很难保证被绑在屋内的苏婉不受到波及或成为对方挟持的人质。上次山匪事件,要不是他运气好,秦掌柜护着他,林安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江湖经验告诉他,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冲动。
“老大!” 后来的几个人中,一个秃头汉子对络腮胡瓮声瓮气地喊道,“镇上好像有动静,灯火比平时多,还有人影在镇子边上晃悠,像是在找什么。”
络腮胡——被称作老大的汉子,闻言冷笑一声,朝地上啐了口唾沫:“找?让他们找去!这地方,除非把西山翻个底朝天,否则累死他们也找不到!妈的,那臭丫头片子,嘴是真硬,挨了老子一拳,愣是没哭出声,还敢呸老子!” 他显然对苏婉的倔强耿耿于怀,语气里满是戾气。
树上的慕容白听到“挨了老子一拳”,瞳孔骤然收缩,握着树枝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从心底窜起,直冲头顶。他几乎能想象出苏婉那样一个骄傲清高的官家小姐,被这种粗鄙匪徒殴打时的屈辱和痛苦。他们怎么敢!
他恨不得立刻飞身下去,将那络腮胡的拳头一寸寸碾碎。但残存的理智死死拉住了他。冷静!冷静!慕容白!现在冲出去,除了把自己也搭进去,救不了她,反而可能让她陷入更危险的境地!对方人多,而且看样子都是亡命之徒。
他强行压下沸腾的杀意,继续凝神倾听。
另一个匪徒凑到老大身边,谄媚地说:“老大,咱们这回可是逮着大鱼了!我跟镇上卖杂货的老刘头套了半天话,听说这丫头是从省城来的!省城啊老大!那得是多肥的羊!”
络腮胡老大眼中贪婪的光芒大盛,哈哈低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干得好!老子就说这丫头通身的气派不一般!省城来的……好,好极了!这次非得让她家里出一次大血不可!赎金……至少得这个数!” 他伸出巴掌,翻了两下。
其他匪徒也都兴奋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秃头汉子有些谨慎地问:“老大,镇上动静不小,会不会是钟家或者这丫头家里报官了?咱们要不要换个地方?或者……早点递信要钱?”
老大摆了摆手,显得颇为自信:“慌什么?官差?哼,等他们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几天,咱们早就拿着钱远走高飞了!至于换地方……” 他环顾了一下这隐蔽的破屋,“这地方安全得很,没必要挪动,免得节外生枝。明天一早,你再去镇上仔细打听,务必摸清这丫头到底是省城哪家的小姐!咱们要钱,也得知道把信儿送到哪儿不是?”
“是,老大!” 那名强盗连忙应下。
慕容白听着他们的谋划,心念电转。对方暂时没有伤害苏婉性命的打算,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给了救援时间。但他们显然计划周密,并不急于一时,甚至打算进一步调查苏婉背景以索取更高额赎金。这意味着,苏婉至少还要在这帮匪徒手中待上一段时间,期间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
他必须尽快行动,但不能硬拼。或许……可以制造混乱?声东击西?或者,等待镇上的救援力量靠近,里应外合?
不知道林安他们有没有发现他沿途留下的、只有熟悉江湖手段的人才能看懂的隐秘标记——几处刻意折断的草茎方向,一块不起眼石子的特殊摆放。那是他情急之下,留给可能存在的追兵的线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更深,风更冷。小屋前的匪徒们又低声商议了几句,留下两个人守在屋外看似放松、实则警惕地观察四周,其他人则进了屋,想必是去轮流休息或看守苏婉。
慕容白如同凝固在树上的石雕,只有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小屋的动静,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一个既能确保苏婉安全,又能将这群匪徒一网打尽的万全之策。每一秒的等待,都像是在煎熬,但他知道,狩猎需要耐心,尤其是当猎物不止一个,并且还挟持着最重要的人质时。
黑夜,漫长而危机四伏,救援与罪恶的较量,在这荒郊野岭的破屋内外,无声地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