氓山,野猪峪。
联军立旗的激昂余韵尚未散去,但营寨内已迅速转入紧张有序的整合。
空地上,岳飞与张宪、王贵等原岳家军将领,会同吴用及几位北望军中层军官,正在重新编组部队。
“打破原有营、队建制,混编!”
岳飞的声音斩钉截铁。
“北望军弟兄擅长山地奔袭、小股游击,岳家军弟兄长于列阵野战、攻坚破垒。混编一处,方能取长补短。”
“每都百人,设都头一名,副都头两名,必有一人来自对方原系。”
“什长、伍长,亦按此例。”
“军械甲胄,统一调配,先保障一线战兵与哨探。”
整编的过程并非没有杂音。
习惯了大兵团指挥的岳家军军官,对北望军那套更灵活、更强调基层主动性的体系有些不适。
而北望军的头领们,也对岳家军严苛的等级与纪律心存嘀咕。
但双方的核心将领都深知,这是必由之路。
在岳飞、张宪的威望与吴用的巧妙斡旋下,整编艰难却坚定地推进着。
与此同时。
峪内深处,一处相对安静、由巨大岩壁天然形成的凹洞内。
陈稳正在进行一项更为核心的工作。
洞内燃着数盏油灯,光线稳定。
石台上,摆放着赵老蔫通过秘密渠道紧急送来的数件“媒介胚子”。
不再是粗糙的木牌或玉佩。
而是用特殊合金熔铸、经过复杂淬火与幽能-势运耦合处理的金属令牌胚体。
形制统一,约手掌长短,两指并宽,厚半指。
通体呈现一种暗沉的青灰色,表面并非光滑,而是有着极其细微、如同水流年轮般的天然纹路。
触手温润,却又带着金属的质感与重量。
陈稳盘坐于石台前,双目微阖,调整着呼吸与精神。
他需要在这些胚子内部,刻印下属于自己的、稳定的“势运印记”。
这不仅关乎“有限远程赋予”的效果,某种程度上,也是他对核心成员的一种身份确认与力量锚定。
岳飞、林冲、吴用、张宪、王贵。
首批五人。
他伸出右手食指,轻轻点在第一块令牌胚子的中心。
没有光芒,没有异响。
只有陈稳自身的注意力与那份源自系统、却又与自身生命本源紧密相连的“效能”,沿着指尖,如同最精细的刻刀,缓缓灌注、渗透进令牌的内部结构之中。
他“感受”着胚子内部那些被赵老蔫处理过的、能够承载“势”的细微脉络。
引导着自己的“势运印记”,如同涓涓细流,沿着这些脉络缓慢而坚定地延伸、填充、稳固。
这是一个水磨工夫,极耗心神。
汗水,渐渐从陈稳的鬓角渗出。
但他神情专注,纹丝不动。
约莫半个时辰后。
第一块令牌胚子表面,那些天然的纹路似乎隐隐亮了一丝,流转过一抹极淡的、难以形容的温润光泽,随即又内敛下去。
陈稳缓缓收回手指,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成了。
他拿起这块令牌,入手的感觉已然不同。
仿佛与他有了一丝微弱的、血脉相连般的感应。
他不再耽搁,开始刻印第二块。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
洞外,整编的号令声、队伍跑动的脚步声、工匠修缮营垒的敲打声,隐约传来。
洞内,只有陈稳平稳而悠长的呼吸,以及那细微到几乎不可察的、“势”在金属内部流淌固化的过程。
当第四块令牌刻印完成时。
洞口光线一暗。
岳飞的身影出现在那里,他显然已处理完紧急军务。
“陈先生。”岳飞放轻脚步走进,看到石台上已完成的四块令牌,以及陈稳略显疲惫但目光湛然的模样,抱拳道,“有劳了。”
“岳将军来得正好。”
陈稳指了指石台上最后一块胚子。
“稍候片刻,这一块是你的。”
岳飞没有多言,安静地在一旁的石墩上坐下,目光扫过那些看似平凡无奇、却让他本能感到不凡的令牌。
又过了约两刻钟。
陈稳手指离开最后一块令牌。
他脸色更白了一些,但精神尚可。
“幸不辱命。”
他将五块令牌一一排开。
乍看之下,几乎一模一样。
但若细看,每块令牌表面那天然纹路构成的、极其隐约的“图案”或“走势”,似乎又有微妙不同,仿佛对应着不同的“象”。
“此物,便是赵老蔫研制的新一代‘信物’。”
陈稳拿起属于岳飞的那块,递给岳飞。
入手微沉,温润中带着一丝奇异的、令人心神宁定的凉意。
“持此令牌,在需要时,于心中默念所求——或为聚力一击,或为危急闪避,或为长途奔袭时的耐力支撑……”
“只要距离不算过于遥远,我便能有所感应,或可隔空予以一丝微薄助力。”
陈稳解释得很简略,也很“务实”。
没有提“远程赋予”,只说“隔空助力”。
“当然,此乃应急之策,不可恃为常态。真正临阵,当面施展,效果更着,时效更长。”
岳飞握紧令牌,重重颔首。
他能感觉到这令牌的不凡,也明白这份“助力”在关键时刻可能意味着什么。
“此物珍贵,必不负陈先生所托。”
“张宪、王贵、吴用先生、林教头之令牌,稍后也请岳将军代为转交。”陈稳道,“持此令牌者,亦可作为联军核心之凭信。”
“好。”岳飞将令牌小心收起,又道,“陈先生,整编已大致就绪,新编五都,皆以‘北望’为号。粮草补给,吴先生正在与黑云寨加紧联络。只是……士卒新合,战法需磨,士气虽旺,根基尚浅。下一步,该如何走,还请先生指教。”
陈稳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
“岳将军以为,朝廷经此‘真伪’之乱,短期内会如何?”
岳飞冷笑:“自顾不暇,威信扫地。即便恨我入骨,一时间也难以组织大军前来围剿。最多檄文骂战,或悬赏暗杀。”
“金国呢?”
“兀术用兵谨慎,郾城受挫,需时休整。更兼北方草原似有异动,其重心恐将北移。对我氓山,当以封锁监视为主。”
陈稳点头。
“如此,我们便有一段难得的喘息之机。”
“此机不可浪费。”
他目光沉静,看向洞外隐约传来的操练声。
“第一,精练内功。”
“混编之军,需尽快融合。可组织小规模协同演练,狩猎、侦察、伏击、乃至小队对抗。让不同出身的士卒,在实练中熟悉彼此战法,建立信任。”
“第二,巩固根本。”
“氓山险峻,但并非久居之地。黑云寨乃北望军根基,必须确保联络畅通,粮道安全。同时,可在氓山与外围,择选数处隐秘地点,建立前哨、补给点,扩大活动与预警范围。”
“第三,积蓄力量。”
“檄文已发,天下瞩目。必有血性义士、溃散官兵、乃至活不下去的百姓来投。需建立一套甄别、吸纳、整训的章程,去芜存菁,壮大我军。”
“第四,”
陈稳顿了顿,声音压低。
“密切关注北方。草原异动,恐非偶然。我有预感,那铁鸦军此番受挫,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掀动的下一波浪,或许……就在北方。”
岳飞神色一凛,认真记下。
“陈先生所言,句句皆是要害。飞,这便去安排。”
“至于‘助力’之事……”
陈稳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
“请岳将军召集张宪、王贵、林教头、吴先生,以及新编各都都头,明日辰时,于此洞外空地。”
“有些手段,需当面施展,方能让诸位心中有底。”
岳飞眼中精光一闪,再次抱拳。
“明白!”
他知道,这位陈先生,要真正展示那能让北望军以弱胜强、让林冲千里驰援、让他在郾城关键时刻抓住战机的“本事”了。
这不仅是提升战力。
更是凝聚这支新生联军核心信念的关键一步。
夜幕降临。
野猪峪内,篝火点点。
混合着不同口音的交谈声、笑骂声、乃至争执声,在夜色中交织。
有磨合的阵痛。
但也有一股崭新的、名为“北望-岳”的魂魄,在血火与困境中,一点点锻造成型。
如同岩壁凹洞中那些刚刚刻印完成的令牌。
外表朴实。
内里,已有锋锐坚韧之“势”,悄然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