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静室的窗棂,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陈稳已盥洗完毕,换上一身干净的深青色常服。
突破至Lv.5带来的精力充盈感依旧在体内流转。
但他此刻的心神,却全然系于昨夜系统提示中那项名为“剧本阅览”的新能力。
“风波亭……”
他低声念着这个在突破前夕、于临界点一闪而过的模糊词眼。
虽只是惊鸿一瞥,但那词眼中蕴含的冰冷、不祥与沉郁的冤屈感,却如同附骨之疽,萦绕不去。
直觉告诉他,这绝非空穴来风,很可能与南方那位正艰难奋战的岳将军密切相关。
是时候,正式尝试使用这新能力,看个究竟了。
他走回静室中央,在蒲团上重新盘膝坐下。
没有点燃油灯,任由逐渐明亮的晨光充盈室内。
他需要尽可能减少干扰,专注于那新生的“感知模块”。
闭目凝神,呼吸放缓。
心念如涓涓细流,导向胸腹间那旋转的“势运气旋”。
再缓缓触及昨夜感知到的、那仿佛能俯瞰无数因果脉络的“高层视野”。
这一次,他没有被动接受,而是主动地、带着明确指向性地,向这“视野”发出探询的意念:
“岳飞的未来轨迹……可能遭遇的重大危机……”
“风波亭……究竟是何?”
意念集中,心神随之投入。
起初,是一片混沌的灰蒙。
仿佛在浓雾中穿行,不见前路。
但陈稳能感觉到,自己的“视线”正在穿透这层灰雾,而心神之力也在缓缓消耗。
这与单纯的体力消耗不同,更像是一种专注思考到极致后的精神疲惫感。
他维持着探询的意念,不急不躁。
终于,灰雾开始波动、淡薄。
一些极其模糊、扭曲、快速闪过的画面碎片,如同沉在水底的杂物被水流搅起,断断续续地浮现:
……是一处官衙廊庑的角落,天色昏暗,似是冬季,枯树枝丫的影子斜斜投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嶙峋如鬼爪。
……几个穿着皂隶服色、面目模糊的身影,推搡着一个同样模糊、却身形挺拔、似乎披着沉重木枷的人影,走向廊庑深处。
……视线追去,廊庑尽头,隐约可见一座孤零零的小亭子。
亭檐下,一块匾额在昏暗中勉强可辨——“风”、“波”、“亭”。笔画森然。
……亭中似有灯火,映出里面坐着的一两个轮廓,衣冠俨然,却面目不清,只有一种冰冷的、居高临下的气息透出。
……紧接着,画面猛然一跳!
是浑浊的江水,翻滚着,水面上似乎有甲胄的残片与布帛沉浮不定。
一声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充满了极致不甘、愤懑与悲凉的叹息,直接在陈稳意识中轰然炸响!
“呃!”
陈稳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冷汗,猛地从那种“阅览”状态中挣脱出来,睁开了双眼。
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呼吸微微急促。
刚才所见虽依旧破碎模糊,但其中蕴含的情感冲击与不祥预兆。
却比昨夜临界点时惊鸿一瞥的感受,强烈了十倍不止!
那木枷、那廊庑、那“风波亭”匾、那江水与叹息……
这绝非普通的官非或挫折。
这是一场精心构陷的阴谋,一个指向死亡的结局!
“风波亭……风波亭……”
陈稳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神冰冷。
“伪宋朝廷……主和派……还是铁鸦军直接插手?”
“他们要给岳将军,安排这样的‘结局’?”
愤怒如同冰冷的火焰,在他胸中燃烧。
但愤怒之后,是更深的凛然。
这“剧本阅览”所见,虽是碎片,却如此清晰地指向一个可怕的未来。
这印证了他的猜测,也让他对铁鸦军及其所维护的“剧本”的残酷性,有了更直观、更惊心的认识。
为了让他们所谓的“历史”按既定轨迹运行,他们不惜以这等卑劣手段,摧毁真正的英雄脊梁!
喘息稍定,陈稳压下心中翻腾的怒意与寒意。
他知道,“剧本阅览”的能力不仅于此。
刚才所见,是关于岳飞这个“核心节点”的可能轨迹。
那么,那些非核心的、可能对历史产生变数的节点呢?
铁鸦军为了加速时间线,又会如何处置?
他再次凝神,调整探询的意念:
“查看……因时间线加速而被影响、被覆盖、被‘裁剪’的其他节点痕迹……”
这一次,“视野”中的景象又有所不同。
灰雾再次涌现,但雾中浮现的不再是具体的场景碎片,而更像是一幅幅急速掠过、随即黯淡湮灭的“人名”与“生平剪影”。
这些剪影大多模糊不清,且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断裂”感。
仿佛一棵树苗还未长成,便被齐根斩断;又像一段乐曲刚刚起调,便戛然而止。
陈稳集中精神,试图捕捉其中相对清晰些的片段:
【王安石……(一个幼童勤奋读书的模糊侧影,书卷上隐约有“变革”、“富民”等字样闪烁,但影像急速淡去,如同被橡皮擦抹去,只余一片空白与虚无的轨迹残留)】
【沈括……(一个青年对星空、对地磁、对诸多自然现象好奇探究的意念波动,但同样迅速模糊、湮灭,其可能成长的路径被无形之力覆盖)】
【苏轼……(诗酒风流、旷达不羁的文士气韵一闪而逝,随即破碎,其可能留下的璀璨篇章与人生起伏,均被裁剪,只留下极其微弱、几乎无法辨识的痕迹)】
……
还有许多更模糊、甚至连名字都未能显现的剪影,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尚未飘至地面,便已化为齑粉。
这些被“裁剪”的节点,并非都直接与军事、政治相关。
他们可能是未来的文学家、科学家、思想家,是可能在各个领域发出不同声音、推动文明向不同方向发展的“变数种子”。
但在铁鸦军加速时间线、强行将“剧本世界”推向某一特定历史阶段(如靖康之难后)的过程中,这些“不合时宜”或“可能产生意外影响”的节点,便被粗暴地抹去了其原有的成长轨迹和未来可能性。
陈稳静静地“看”着这些湮灭的剪影。
心中最初的愤怒,逐渐转化为一种深沉的悲哀与更坚定的明悟。
铁鸦军及其主人所维护的,不仅仅是一连串冷冰冰的“历史事件”。
他们是在扼杀一个文明在特定时间里,可能孕育出的所有丰沛的、多元的、充满意外与生机的可能性!
他们将活生生的、枝蔓横生的历史,修剪成只剩下主干和几根主要枝杈的、符合他们“剧本”的盆景!
为了所谓的“历史正确”,他们不惜让万千生灵的命运变得单薄,让文明的长河在某些段落变得贫瘠。
“这就是你们要的‘历史’?”
陈稳睁开眼,望向窗外逐渐升高的朝阳,目光却如深潭。
“以无数个体的轨迹湮灭为代价,以英雄冤死、志士蹉跎为养料,浇筑出一条看似‘正确’实则冰冷僵死的河流?”
他站起身,在静室中缓缓踱步。
“风波亭”的阴影,与被“裁剪”节点的无声湮灭,两相映照,让他对这场对抗的本质,看得更加透彻。
这不仅是武力、势力的对抗。
更是两种道路、两种对待“未来可能性”的态度的对抗。
铁鸦军要的是按剧本演出的、可控的“历史”。
而他要做的,是尽可能为岳飞、为那些尚未被完全扼杀的“变数”,为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争取一个不一样的、充满未知生机的未来。
尽管前路艰险,尽管对手是能操纵时间、裁剪命运的存在。
但正因见识了其手段之残酷、目的之冰冷,反抗的意志才更加不可动摇。
“岳飞‘风波亭’之劫,必须阻止。”
“而那些被裁剪的节点……虽大多已难挽回,但至少说明,这个世界原本应有无数的可能。
铁鸦军并非全知全能,他们需要费力‘裁剪’,正说明‘变数’天然存在!”
陈稳停下脚步,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有限远程赋予的媒介须尽快制备。”
“‘剧本阅览’需谨慎使用,但关键时刻,它是指明危险方向的灯。”
“南方的援助必须加强,与岳飞的联络需更紧密,必须让他有所防备,至少……不能毫无抵抗地走入那‘风波亭’。”
他推开静室的门,清晨带着寒意的空气扑面而来。
山峦层叠,天地广阔。
新的一天已经开始,而一场关乎英雄命运、文明可能的暗战,也已进入了新的、更深刻的阶段。
陈稳深吸一口气,迈步而出。
他首先要去找的,便是工坊里那个总是能捣鼓出些新奇物事的老伙计——赵老蔫。
制作能承载“势运印记”、实现“有限远程赋予”的标准化媒介,是当前扭转南方危局可能性的、至关重要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