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并没有走远。他靠在安全屋外冰冷的金属墙壁上,点燃了一支烟,试图用尼古丁来平复内心翻涌的、陌生而汹涌的情绪。房间里那个红发小子的话语,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
“保护自己在乎的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看上的人,就算是死神,也别想从我手里抢走。”
荒谬!愚蠢!自取灭亡!
琴酒在心底厉声驳斥。在这个弱肉强食、充满背叛的世界里,拥有“软肋”就等于将死穴暴露给敌人。这是他用鲜血和教训刻在骨子里的信条。
可是……为什么当那个笨蛋毫不犹豫地挡在他身前,当温热的血液溅到他脸上时,他感受到的不仅仅是愤怒,还有一丝……被灼伤般的悸动?
就在这时,房间内传来火麟飞清朗的声音,似乎是在和那个神秘的AI“胖墩”通话,语气里充满了戏谑的吐槽。
“胖墩,你说这黑衣组织是不是有点意思?搞了半个多世纪,长生不老的毛都没研究出来,尽研究怎么高效杀人了。最成功的产品Aptx-4869,还是个失败品,副作用是让人变小,笑死人了。”
琴酒夹着烟的手指一顿。
“更搞笑的是,”火麟飞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嘲讽,“就这么个半吊子组织,居然能吸引来那么多卧底!FbI、cIA、mI6、日本公安……好家伙,七国联军啊这是!你说他们图啥?真以为这组织能研发出长生不老药啊?”
外面的琴酒,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卧底的数量和来源,一直是组织,尤其是他这类行动组负责人深恶痛绝却又无法根除的顽疾。
“要我说啊,”火麟飞嗤笑一声,“各国真要铁了心铲平这个组织,就凭他们那漏洞百出的保密性和跟筛子似的人员构成,联合围剿几次,早完蛋了!为什么留着?还不是像养蛊一样,或者说,像国会给那些听起来就不靠谱的科研项目打钱一样?”
他的声音清晰地从门缝里钻出来,敲打着琴酒的耳膜:
“他们才不想真的毁灭黑衣组织呢!他们是想看看,这个疯狂的组织,在巨大的压力和混乱中,能不能瞎猫碰上死耗子,真的在生物科技、尤其是生命延长方面,搞出点什么‘奇迹’来。 毕竟,以前的人也不敢想象自己能登上月球,对吧?万一呢?万一这个疯子扎堆的地方,真鼓捣出点颠覆性的东西呢?到时候再摘桃子也不迟啊!”
“所以啊,那些卧底的任务,恐怕破坏是次要的,监视和评估才是首要的。 看看研究进展到哪一步了,值不值得继续‘投资’。这黑衣组织,说白了,就是被各国默许甚至暗中圈养的一个……大型的、非法的、高风险高回报的‘前沿科技实验室’!你们那位乌丸莲耶boSS,说不定在某些势力的档案里,还是个备受期待的‘野生项目首席科学家’呢!哈哈哈!”
房间内,火麟飞被自己的比喻逗得哈哈大笑,牵动了伤口,又疼得倒吸冷气。
房间外,琴酒指间的香烟,已经燃到了尽头,灼热的温度烫到了他的手指,他才猛地回过神。
他面无表情地将烟头摁灭在墙上。
火麟飞的话,像一把冰冷而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组织看似强大神秘的外壳,露出了内里可能极其不堪和讽刺的真相。
琴酒不是没怀疑过组织的纯粹性,但他从未从这个角度去思考——组织本身,可能就是一个被更大势力默许甚至利用的“实验场”。他们这些顶尖杀手、核心成员,或许在那些大人物眼中,不过是这个疯狂实验室的“高级保安”和“实验品”?
一种被愚弄、被当作棋子的巨大愤怒和荒谬感,瞬间席卷了他。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
如果……如果火麟飞的猜测是真的……那么他毕生追求的所谓“组织的荣耀”,他双手沾染的无数鲜血,岂不是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而房间里那个看似没心没肺、只会插科打诨的家伙,竟然能一针见血地看到这个层面……
他到底是什么人?真的只是一个来自异世界的“超兽战士”那么简单吗?
琴酒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火麟飞正龇牙咧嘴地捂着肩膀,看到他去而复返,眼睛一亮:“咦?Ginさん,你没走啊?是不是不放心我?”
琴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走到床边,绿色的瞳孔如同深渊,紧紧锁定火麟飞:“你刚才说的,有什么依据?”
“依据?”火麟飞眨眨眼,随即了然,他满不在乎地耸耸肩(结果又扯到伤口,脸皱成一团),“这需要什么依据?逻辑推理呗。我们那边有个词叫‘黑暗森林法则’,但还有句老话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们组织折腾出这么大动静,还能在全球各国眼皮子底下活蹦乱跳这么多年,本身就不科学。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需要它活着,甚至‘茁壮成长’。”
他看着琴酒眼中翻涌的暗流,收起玩笑的神色,认真了几分:“Gin,你是个顶尖的杀手,但你不是政客。那些玩政治的人,心思可比你们搞暗杀的黑深残多了。他们看重的是利益,是可能性。毁灭一个组织容易,但万一这个组织真有点什么压箱底的技术呢?留着,就像买彩票,成本不高(相对国家机器而言),万一中大奖了呢?”
琴酒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火麟飞的逻辑无懈可击。这完美地解释了为什么组织能存在如此之久,为什么卧底层出不穷却始终无法给予致命一击。
看着琴酒阴沉不定的脸色,火麟飞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点狡黠和挑衅:“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有点崩塌?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充满了讽刺?”
琴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火麟飞却毫不在意,他微微前倾身体,尽管伤口疼得他直抽气,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所以啊,Gin,为你那个可能只是‘大型野生实验室’的组织卖命,有什么意思?说不定哪天没了利用价值,或者研究陷入瓶颈,就被那些‘投资者’随手清理掉了。”
“不如跟我混吧?”
他抛出橄榄枝,语气半真半假,眼神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的目标很简单,就是让你活下去,活得自由点,痛快点。顺便……把那些把你当棋子看的家伙,一个个揪出来,让他们也尝尝被当成实验品的滋味。”
“怎么样?这个‘项目’,是不是比研究什么虚无缥缈的长生不老,有意思多了?”
琴酒死死地盯着他,试图从他眼中找出一丝虚伪或欺骗。但他只看到了一片坦荡的嚣张和一种近乎狂妄的自信。
这个男人,竟然想撬动整个组织,甚至其背后可能存在的庞大势力?
荒谬!疯狂!不自量力!
但是……
琴酒的心底,某个被冰封了太久的地方,却因为这番狂妄到极点的话,而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一丝久违的、名为“挑战”和“毁灭”的火焰,开始微弱地跳动。
他依旧没有回答。但这一次,他没有立刻否定,也没有拔枪相向。
他只是转过身,再次走到窗边,点燃了一支新的香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背影依旧冷硬,却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火麟飞看着他的背影,知道种子已经播下。他懒洋洋地躺回去,小声嘀咕:
“反正你现在是我的‘软肋’了,我得把你保护好了。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护短。”
“所以,你这身硬骨头,还是留着跟我一起,去敲碎那些更讨厌的家伙的脑袋吧。”
琴酒夹着烟的手指,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软肋?
或许……这个看似最致命的弱点,在某个不可理喻的混蛋那里,会变成……最坚硬的铠甲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