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麟飞是在一阵熟悉的、深入骨髓的剧痛中恢复意识的。
不是伤口疼——虽然右肩胛下方那个被子弹钻开的洞确实火辣辣地折磨着他的神经——而是一种更玄乎的,类似于超兽战士对致命危险的本能预警。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花了半秒钟才聚焦。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而是一间装修风格极其……琴酒式的房间。冷色调,极简,除了必要的家具空无一物,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血腥味,以及一丝极淡的、属于琴酒特有的冷冽烟草气息。
他正趴在一张坚硬的床上,上身赤裸,右肩被专业的绷带层层包裹,但依旧有血色隐隐渗出。麻药的劲似乎还没完全过去,身体有些无力,但大脑已经开始了高速运转。
“啧,又挂彩了……”火麟飞在心底龇牙咧嘴地吐槽,“保护队友(未来的男朋友)果然是个高危职业,不管在哪个宇宙都一样。”
他尝试动了一下左臂,还好,没伤到骨头和主要神经,就是肌肉撕裂的疼。比起当初在平行宇宙被冥王师父揍得差点散架,或者被鬼谷那个老阴比暗算,这点伤实在不算什么。超兽战士的体质和恢复力,可不是这个普通世界的人能想象的。
他微微侧头,然后,动作顿住了。
就在床边的阴影里,一把硬背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琴酒。
他没有穿那件标志性的黑色风衣,只着一件简单的黑色衬衫,领口随意地敞开两颗扣子,露出线条冷硬的锁骨。银色的长发有些凌乱地垂落,遮住了他部分侧脸。他闭着眼,似乎是在小憩,但紧抿的薄唇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戾气,显示他睡得并不安稳。
更让火麟飞瞳孔微缩的是,琴酒的手。
他那双总是戴着黑色手套、要么握着伯莱塔要么夹着香烟的、骨节分明的手,此刻,其中一只,正紧紧地、甚至有些僵硬地……握着自己的左手手腕。
不是暧昧的十指相扣,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禁锢,或者……确认?
火麟飞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掌心传来的、低于常人的冰凉体温,以及那细微的、不容忽视的力道。
卧槽?!
火麟飞的大脑当场宕机了三秒。
这是什么情况?冰山杀手良心发现?还是守夜守得太累,把他当枪支架子了?
他小心翼翼地,连呼吸都放轻了,琥珀色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仔细观察着琴酒。
睡着了都这么一副“老子不爽别惹我”的表情,真是白瞎了这张帅脸。火麟飞在心里啧啧称奇。不过,近距离看,这家伙的睫毛还挺长,皮肤也好得不像话,就是脸色太苍白,一看就是长期不见光、作息紊乱、靠尼古丁和咖啡因续命的典型反面教材。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两人接触的手腕上。
琴酒握得很紧,指节甚至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这不像是一个睡着的人无意识的动作,倒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剧烈的情绪。
是因为他受伤了吗?
火麟飞的心跳,没出息地漏跳了一拍。
他想起昏迷前的那一刻,子弹袭来时,他几乎是本能地选择了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保护方式——用身体去挡。这对他来说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反应。在超兽战队,谁没为队友扛过刀、挡过枪?胖墩、天羽、龙戬、泰雷……还有师父和玄易子大师。保护在乎的人,受伤流血,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只是他没想到,在这个冰冷、残酷、视人命如草芥的黑衣组织世界里,这个叫琴酒的男人,似乎……并不完全适应这种“天经地义”。
他看着琴酒即使在睡梦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和那只死死攥着自己手腕的手,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又有点……难以言说的窃喜。
看来,这块万年寒冰,也不是完全捂不热嘛。
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动了动被握住的那只手的手指。
几乎是在他指尖微动的瞬间——
琴酒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绿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骤然点亮的鬼火,锐利、冰冷,带着尚未完全褪去的睡意和一丝……瞬间绷紧的警惕,直直地射向火麟飞!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
火麟飞清晰地看到,琴酒在看清他睁着眼睛的瞬间,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愕,有审视,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但随即,便被更深的冰冷和恼怒所覆盖。
琴酒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甩开了火麟飞的手腕,动作大得甚至带起了一阵风。他倏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火麟飞,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醒了就滚。”他的声音沙哑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驱逐意味。
火麟飞看着他这副欲盖弥彰的样子,差点没笑出声。他故意吸了口冷气,皱起眉头,可怜巴巴地说:“嘶……好疼啊……Ginさん,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吗?我可是为你挡了子弹诶!”
他一边说,一边用没受伤的左手,艰难地试图撑起身体,结果“不小心”牵动了右肩的伤口,顿时疼得龇牙咧嘴,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看起来虚弱又可怜。
琴酒准备转身离开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住了。他看着火麟飞那副因为疼痛而微微发颤、脸色苍白的样子,眉头皱得更紧,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其烦躁的情绪。
“自找的。”他冷冷地吐出三个字,但终究没有再立刻离开,而是走到一旁,拿起一杯水和几片药,粗暴地塞到火麟飞没受伤的左手里,“吃了。”
火麟飞看着手里的药片和水杯,又抬头看了看琴酒那副“再废话就毙了你”的凶恶表情,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弯了弯。
啧,口是心非的家伙。
他乖乖地把药吃了,然后眼巴巴地看着琴酒:“Ginさん,我饿了……受伤流了那么多血,需要补充营养……”
琴酒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他盯着火麟飞看了几秒,仿佛在权衡是直接把他扔出去清净,还是让他继续在这里碍眼。最终,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出了房间。
几分钟后,一碗看起来卖相相当一般、但热气腾腾的白粥,被琴酒用一根手指嫌弃地推到了床头柜上。
火麟飞看着那碗粥,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笑的。
“噗——哈哈哈……咳咳咳……Ginさん……这、这该不会是你亲手煮的吧?”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牵动了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你们组织……难道没有外卖服务吗?或者让伏特加去买也行啊!”
琴酒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周身散发的寒气几乎能让粥瞬间结冰。他猛地伸手,似乎想把那碗粥直接扣在火麟飞头上。
“哎别别别!”火麟飞赶紧用左手护住碗,虽然卖相差了点,但这可是琴酒亲手弄来的(他自动忽略了可能是冲泡的可能性),意义非凡!“我吃!我吃还不行吗!”
他笨拙地用左手拿着勺子,舀了一勺粥,吹了吹,送进嘴里。味道……嗯,果然很一般,淡得快尝不出米味了。但他却吃得很香,一边吃一边还含糊不清地评价:“嗯……虽然味道有待提高,但心意我收到了!谢谢Ginさん!”
琴酒看着他那副像是吃什么山珍海味的蠢样子,别开了脸,走到窗边,点燃了一支烟,沉默地吸着。烟雾缭绕中,他的侧影显得格外孤寂。
火麟飞慢慢喝着粥,目光却一直落在琴酒身上。
他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从他为琴酒挡下那颗子弹开始,从他昏迷时琴酒无意识握住他手腕开始,从这碗味道糟糕却热气腾腾的粥开始……某些坚冰,正在以一种不可逆转的速度融化。
而冰层之下,那被压抑了太久的灼热,似乎……也开始显露痕迹。
他喝完最后一口粥,把碗放下,看着琴酒的背影,忽然轻声开口,语气不再带着玩笑,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Gin。”
琴酒夹着烟的手指,微微一顿。
“保护自己在乎的人,受伤是很正常的事情。”火麟飞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不管是队友,还是……喜欢的人。”
他顿了顿,看着琴酒骤然绷紧的脊背,继续说道:
“所以,你不用觉得欠我什么,或者有什么负担。”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琴酒猛地转过身,绿色的眼眸如同淬了毒的匕首,死死地盯着火麟飞,声音因为压抑着某种剧烈的情感而微微发颤:“你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火麟飞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琥珀色的眼眸里闪烁着坚定而明亮的光芒,“我知道你的世界很黑暗,很危险。我知道靠近你可能会死。”
他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带着痞气却又无比认真的笑容:
“但是,Gin,我这个人,就是喜欢挑战高难度。”
“而且,我看上的人,就算是死神,也别想从我手里抢走。”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香烟燃烧的细微声响,和两人之间无声对峙的、几乎要迸出火花的视线。
琴酒看着火麟飞,看着他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看着他那苍白却带着嚣张笑意的脸,看着他那包裹着绷带、却仿佛无所畏惧的肩膀……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而汹涌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多年来筑起的心防。
良久。
琴酒掐灭了手中的烟蒂,一步步走到床边。他俯下身,银色的长发垂落,几乎将火麟飞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冰冷的绿色瞳孔,如同深渊,牢牢锁定了火麟飞。
“火麟飞,”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致命的危险气息,“这是你自己选的路。”
“别后悔。”
说完,他猛地直起身,不再看火麟飞一眼,转身大步离开了房间。
门被轻轻带上。
火麟飞看着紧闭的房门,缓缓地、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随即,一个无比灿烂、带着计谋得逞般快意的笑容,在他脸上绽放开来。
后悔?
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眼底燃烧着势在必得的火焰。
开什么玩笑。
好戏,才刚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