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州港。
郑芝龙站在“金龙”号船头,看着港口内密密麻麻的清军战船,脸色复杂。
八旗水师的龙旗在海风中猎猎作响,与他郑家的“郑”字旗并列——不,准确说,“郑”字旗已经被迫降了半幅,以示臣属。
济尔哈朗的旗舰“威远”号缓缓靠港。这位努尔哈赤的侄子、大清郑亲王,穿着明黄蟒袍,外罩貂皮大氅,在亲兵簇拥下踏上码头。
他年约五十,面阔口方,一双眼睛鹰隼般锐利,扫视四周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
“南海王郑芝龙,参见郑亲王。”郑芝龙上前,按照清廷礼仪单膝跪地——这个动作他练习了很多遍,但真做出来时,膝盖还是僵硬得如同灌了铅。
济尔哈朗没有立刻让他起来,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他一会儿,才缓缓道:“平身吧。南海王深明大义,归顺朝廷,实乃东南百姓之福。”
“王爷过誉。”
郑芝龙起身,垂首道:“罪臣往日愚昧,抗拒天兵,如今幡然悔悟,愿效犬马之劳。”
“好,好。”
济尔哈朗拍了拍他肩膀,力道很重,啪啪作响,脸上露出了微笑说道:
“皇上和摄政王都说了,只要你真心归顺,往日过错一概不究。这南海王的爵位,世袭罔替,可是开国以来头一份恩典。”
“罪臣感激涕零。”郑芝龙头垂得更低,手握着,指甲都掐进了掌心。
一行人来到临时王府。
济尔哈朗一点没谦让,毫不客气地坐了主位,郑芝龙陪坐下首。
亲兵奉上茶点后,济尔哈朗开门见山说:
“南海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朝廷封你王爵,是要你安定东南,剿灭沧州叛军。如今泉州还在郑森手里,金门、铜山、厦门三岛未平,你看……需要多少时日?”
郑芝龙心中一紧,知道考验来了。
他眼珠子转了转,斟酌道:“回王爷,泉州城防坚固,沧州军火器犀利,强攻恐伤亡惨重。罪臣以为,当先取金门、铜山,断其外援,再围泉州,困而取之。”
“太慢。”
济尔哈朗摇头,脸上显出了一丝不满。
“摄政王有令,月底前必须拿下泉州。现在已是廿五,只剩五天。”
“五天?!”郑芝龙失声,这简直就是不可能,这位亲王失心疯了吧!
“王爷,这……”郑芝龙谷吞吞吐吐说了半句。
“怎么,南海王做不到?还是说……舍不得对你那逆子下手?”济尔哈朗眯起眼睛,口气带着不屑。
他心里根本就瞧不起郑芝龙这种人,所以也没什么好听的话。
这话如刀子般扎进郑芝龙心里。他脸色白了白,咬牙道:“王爷明鉴,罪臣既已归顺,自当大义灭亲。只是泉州确有数万守军,仓促进攻,恐……”
“这个你不用操心。带进来!”济尔哈朗打断他,朝门外喊道。
两名亲兵押着一个被捆得结实的中年人进来。
那人穿着郑家水师将领服色,鼻青脸肿,显然受过刑,但眼神倔强。
郑芝龙一眼认出,吃惊的说:“周崔芝?!”
“没错。”济尔哈朗冷笑。
“你的老部下,厦门守将周崔芝。本王大军一到,他就献城投降了,还供出了泉州布防图。”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图纸,摊在桌上。上面清清楚楚标着泉州城防布置:火炮位置、兵力部署、粮仓所在……甚至还有几条密道。
郑芝龙浑身发冷。周崔芝……那个他最信任的老将之一,居然……
周崔芝抬起头,看着郑芝龙,眼中满是悲愤,大声说道:“大帅……不,郑芝龙!你卖主求荣,投靠清虏,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我周崔芝宁可死,也不做汉奸!”
“拖出去,砍了。”济尔哈朗轻描淡写地挥手。
亲兵捂住周崔芝的嘴,将他拖出大厅。
片刻后,外面传来一声惨叫,随即沉寂。
郑芝龙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凉。他知道,这是杀鸡儆猴。
“好了,现在障碍没了。”
济尔哈朗指着布防图,眼角瞄一眼郑芝龙说通:“南海王,你有五天时间。本王给你三万绿营兵,加上你的旧部,总共五万人。本月三十前,我要在泉州城里吃肉喝酒。能做到吗?”
郑芝龙看着那张沾着血迹的布防图,看着上面熟悉的城防标记,想起泉州城里那个与他决裂的儿子。
最终,他缓缓跪下,用仅有的力气说道:“罪臣……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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