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能听到二婶压抑的抽泣声和苏月华的安抚声,然后周建业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却又更加沉重的复杂情绪:“好,知道了。你在那边盯紧,有任何情况立刻通知家里。告诉你二叔二婶,让他们……安心等待。”
“我知道,爸。”周惟清应道,“家里……就辛苦您和妈了。”
挂了电话,周惟清才感觉一直强撑着的力气仿佛被抽走了一些,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
姜南星一直关注着他,见他打完电话,便拿着一瓶水走了过来,递给他:“喝点水,润润嗓子。你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怎么休息吧?”
周惟清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水划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清醒。他看着姜南星,眼中充满了感激和依赖:“南星,幸好有你在。”
“又说傻话。”姜南星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领,动作轻柔,“我们是夫妻,是一家人。现在,我们大家一起,陪惟扬闯过这一关。”
林悦也凑了过来,把从医院便利店买来的面包塞到周惟清手里:“哥,你快吃点东西!你要是倒下了,谁在这里主持大局啊!”
周惟清看着妹妹担忧的眼神,心里一暖,接过面包,虽然毫无胃口,但还是强迫自己咬了一口。
周敏和李文轩也走了过来,低声询问是否需要他们做些什么。
手术室外的走廊,灯光冷白,时间在寂静和焦灼中缓慢流淌。周惟清、姜南星、林知意、林悦、周敏、李文轩,他们围坐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相互依偎的堡垒。没有人再多说话,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味、担忧,以及一种名为“家人”的、坚韧不拔的力量。他们都在心中默默祈祷,等待着那盏象征着生命希望的红灯熄灭,等待着黎明再次降临,带来好消息。这场与死神的赛跑,他们必须赢,也坚信会赢。
手术室上方那盏象征着生死未卜的红灯,如同悬在每个人心头的一块烙铁,灼烧着时间,也灼烧着希望。走廊里寂静无声,只有偶尔护士匆匆走过的脚步声和医疗设备隐约的滴答声,愈发衬得等待的时光漫长难熬。
一个小时过去了,林知意蜷缩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指甲无意识地掐着手臂,留下深深的印痕。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要将它看穿。姜南星坐在她身边,一只手始终轻轻搭在她的背上,传递着无声的暖流,另一只手则被周惟清紧紧握着。周惟清靠墙站着,眉头紧锁,闭目养神,但紧绷的下颌线和偶尔跳动的眼皮,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涛汹涌。林悦坐不住,在走廊里来回踱步,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周敏和李文轩并肩坐着,低声交换着担忧的眼神。
两个小时过去了,焦虑如同潮水般缓缓上涨。林知意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姜南星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在她耳边重复:“快了,就快了,惟扬那么坚强,他一定会没事的……”这话既是在安慰林知意,也是在给自己和周惟清打气。周惟清睁开眼,走到林知意面前,蹲下身,目光平视着她,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知意,相信他。他是周惟扬,是枪林弹雨里闯过来的硬汉,不会轻易倒下。” 林知意看着周惟清布满红血丝却异常坚定的眼睛,用力点了点头,将几乎要冲出口的呜咽死死咽了回去。
三个小时,四个小时……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林悦不再踱步,而是瘫坐在椅子上,将脸埋在手心里。周敏起身去接了几杯热水,强迫每个人都喝一点。周惟清走到窗边,望着窗外依旧漆黑的夜空,城市的霓虹无法照亮他心底的沉重。姜南星感到周惟清握着她的手越来越紧,甚至有些疼痛,但她没有抽回,反而更用力地回握,仿佛要通过这紧密的联结,分担他肩上那座无形的大山。
五个小时,六个小时……绝望的阴影开始悄无声息地蔓延。林知意的眼泪已经流干,只剩下空洞的麻木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连最沉稳的周惟清,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不停地看表,那秒针每跳动一下,都像是在他心尖上敲击。
就在所有人都快要被这漫长的等待和未知的恐惧压垮时——
凌晨三点二十七分,手术室上方那盏灼人的红灯,倏地熄灭了!
那一瞬间,走廊里所有的声音仿佛都被抽空了。所有人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猛地抬起头,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扇缓缓打开的门上。
首先走出来的是主刀医生,一位年约五旬、神情疲惫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权威专家,他摘下了口罩,露出的脸上带着手术后的倦容,但眼神是清亮而沉稳的。他身后跟着几位参与手术的医生和护士。
周惟清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几乎是踉跄着冲了上去,姜南星紧随其后,紧紧扶住林知意,林悦、周敏和李文轩也立刻围拢过去。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何医生目光扫过眼前这一张张写满焦虑、期盼和恐惧的脸,最后落在为首的周惟清身上,他沉稳地开口,声音带着手术后的沙哑,却字字清晰,如同天籁:
“周书记,各位家属,请放心。” 这第一句话,就让所有人紧绷的神经猛地一松!
他继续说道:“手术非常成功!子弹已经完整取出,位置确实凶险,万幸没有伤及最主要的心血管,但周围组织损伤不小。我们清创很彻底,也做了必要的修复。目前,病人生命体征虽然还很微弱,但已经趋于平稳。”
他顿了顿,给出了最关键的信息:“现在,只要等待病人苏醒,顺利度过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危险期,基本……就脱离最大的生命危险了。”
“成功了……取出来了……脱离危险……”这几个词在众人脑海中反复回荡,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火炬,瞬间驱散了所有的阴霾和绝望!
林知意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姜南星怀里,但这一次,不是崩溃,而是一种极度紧张后骤然放松的虚脱。她紧紧抓住姜南星的手臂,眼泪再次奔涌而出,但这一次,是喜悦的、带着巨大庆幸的泪水!她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力地点头,再点头。
周惟清紧绷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将积压在胸腔里许久的浊气和恐惧都排出去。他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何医生的手,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带着前所未有的诚挚:“何主任!谢谢!谢谢您和整个医疗团队!辛苦了!真的太感谢了!”
何医生能感受到他手上传来的力度和那份劫后余生的激动,理解地点点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病人意志力非常顽强,这也是手术成功的关键因素之一。他现在会被送到重症监护室(IcU)进行密切观察,暂时不能探视。你们家属可以先稍微放松一下,但还不能完全松懈,危险期还需要密切观察。”
“我们明白!我们一定全力配合!”周惟清连声应道。
消息确认的瞬间,压抑了整整一夜的担忧和恐惧,化作了巨大的喜悦。林悦第一个跳了起来,抱着周敏又哭又笑:“成功了!姐!你听到了吗?成功了!我哥没事了!” 周敏也红着眼圈,用力点头,与李文轩相视而笑,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如释重负。
周惟清第一时间拿出手机,他的手甚至因为激动而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拨通了家里的电话。这一次,电话几乎是秒接,显然,家里的每一个人也都彻夜未眠,在同步等待着这个生死攸关的消息。
“爸!”周惟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更多的是喜悦和激动,“手术成功了!子弹取出来了!何主任说,只要惟扬醒过来,度过危险期,就基本脱离生命危险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极度安静的沉默,仿佛所有人都在消化这巨大的好消息。随即,爆发出了一阵无法抑制的、混杂着哭泣和欢呼的声响。可以清晰地听到二婶那带着哭腔的、几乎语无伦次的声音:“真的吗?建国!你听到了吗?扬扬没事了!没事了!” 接着是二叔周建国那带着巨大颤抖和如释重负的回应:“听到了!听到了!太好了!太好了!” 苏月华和大伯母激动地安慰二婶的声音也隐约传来。
周建业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的欣慰,甚至能听出他悄悄吸鼻子的声音:“好!好!成功了就好!惟清,你们辛苦了!告诉知意,让她别怕了,一切都好了!你们也在医院守了一夜,轮流休息一下,别都熬垮了!”
“知道了,爸。家里……就交给您和妈了。”周惟清挂了电话,只觉得浑身一阵脱力,但心头那块巨石,终于被挪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