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幼小(三)班的教室门口,年轻的班主任李老师早已笑容可掬地等在那里。她认得周惟清和姜南星,但态度亲切自然,更多的是将注意力放在孩子身上。
“你就是周弘毅小朋友吧?欢迎你!”李老师弯下腰,温柔地对小林林说。
小林林有点害羞地点点头,往妈妈身后躲了躲,但眼神还是忍不住偷偷打量这位“漂亮的大姐姐老师”。
姜南星轻轻把儿子揽到身前,柔声说:“林林,这就是李老师。快问老师好。”
“老师好……”小林林小声地说。
“林林真棒!”李老师笑着夸奖,然后对周惟清和姜南星说,“书记,姜主任,你们放心,孩子交给我们没问题。”
姜南星蹲下来,捧着儿子的小脸,认真地叮嘱:“林林,今天是你第一天上幼儿园,要棒棒的,听老师的话,和小朋友们好好相处,知道吗?”
“知道!”小林林用力点头,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勇敢,还挺了挺小胸脯。
周惟清也摸了摸儿子的头,语气沉稳中带着鼓励:“林林是男子汉了,要勇敢。”
“嗯!林林是男子汉!”小家伙奶声奶气地重复。
姜南星又补充道:“林林,晚上放学的时候,妈妈和爸爸可能在忙工作,到时候张姨会来接你回家,你要乖乖等张姨,好不好?”
小林林看了看旁边的张姐,乖巧地点头:“好!等张姨!”
张姐连忙保证:“林林放心,张姨一定第一个来接你!”
看着儿子被李老师牵着手,一步三回头地、却终究没有哭闹地走进了充满欢声笑语的教室,周惟清和姜南星站在门口,久久没有离去。直到看着儿子被安排坐在小椅子上,开始摆弄桌上的积木,和其他小朋友有了初步的互动,两人才相视一笑,心中一块小石头落了地,同时又涌起一股“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淡淡怅惘。
“走吧,书记,南星,”张姐在一旁欣慰地抹了抹眼角,“林林比我们想的都勇敢呢!”
周惟清深吸一口气,揽住姜南星的肩膀:“是啊,孩子总会长大。我们也有我们的战场要去。”
送完孩子,周惟清没有回县委,而是直接与等候在外的教育局陈局长一行人汇合,轻车简从,直奔本次调研的第一站——位于英林县北部山区的云雾镇中心小学。
车子在盘山公路上蜿蜒前行,窗外的景色从县城的平整开阔逐渐变为山峦叠嶂。初春的山色尚显萧索,但隐约可见点点新绿。
车上,周惟清与陈局长并排而坐。
“陈局,年前教育局报上来的那份关于乡村小规模学校和教学点现状的调研报告,我仔细看了。”周惟清开口,打破了车内的沉默,语气平静却带着分量,“数据触目惊心啊。”
陈局长是个戴着眼镜、面容儒雅却眉头常锁的中年干部,他扶了扶眼镜,叹了口气:“书记,不瞒您说,情况确实不容乐观。像我们今天要去的云雾镇中心小学,还算条件好的,至少保证了完小。但下面还有十几个村小和教学点,有的全校就几十个学生,几个老师,音体美课程基本靠兼课,教学质量很难保证。还有一些教学点,校舍是解决了,但教学设备老化,图书陈旧,最关键的是留不住年轻老师。”
周惟清默默听着,目光投向窗外掠过的、散落在山坳里的村庄,眼神凝重。他知道,这些数字背后,是一个个鲜活的孩子和他们对知识的渴望。
到达云雾镇中心小学时,已近中午。学校依山而建,一栋三层的教学楼是前两年新盖的,白色的墙面在阳光下有些晃眼,但操场上还是尘土飞扬的泥地,体育设施也仅有几个锈迹斑斑的篮球架和一副双杠。
校长和几位老师早已在校门口等候,神情有些紧张。周惟清快步上前与他们一一握手:“辛苦各位老师了,我们就是来看看,了解一下实际情况,大家不必拘束。”
他没有先去会议室听汇报,而是直接让校长带着去看教室、食堂、学生宿舍和教师办公室。
在三年级一班的教室里,孩子们正在上语文课。看到这么多人进来,孩子们有些好奇,也有些拘谨。周惟清示意不要打扰上课,只是站在后面静静听了一会儿。他注意到,教室虽然明亮,但投影设备似乎有些年头,画面不太清晰。孩子们的课桌椅也高矮不一,有些破旧。
在教师办公室,他看到了几位年纪偏大的老师和两位看起来刚毕业不久的年轻教师。办公条件简陋,几张旧桌子拼在一起,堆满了作业本和教材。
周惟清与那位头发花白的老教师聊了起来:“老师,在这里教书多少年了?”
“三十八年咯,书记。”老教师笑容淳朴。
“不容易啊!现在学校里最缺的是什么?”周惟清问。
老教师搓了搓手,诚恳地说:“说实话,现在国家政策好,工资待遇比过去强多了。就是……年轻老师待不住,来了干一两年就想办法调走。孩子们需要新鲜血液,需要能教他们音乐、美术、英语的专业老师啊。我们这些老家伙,心有余力不足喽。”
旁边一位年轻女教师小声补充:“生活上倒也能克服,就是……感觉有点孤独,教学上遇到难题,想找人深入探讨都难,专业成长太慢了。”
周惟清认真听着,不时点头,脸色沉静。陈局长在一旁做着记录,眉头皱得更紧了。
中午,周惟清坚持要在学校食堂和师生一起吃午饭。饭菜很简单,一荤两素,味道普通。他边吃边和同桌的孩子们聊天,问他们喜欢上什么课,家离学校远不远。
一个脸蛋红扑扑的小女孩怯生生地说:“喜欢唱歌,但是音乐老师不常来。”
一个小男孩则说:“我想学电脑,学校的电脑好旧了。”
听着孩子们质朴的话语,周惟清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与县城幼儿园里儿子接触到的丰富多彩的环境相比,这里的教育资源显得如此匮乏。
饭后,就在学校的简易会议室里,周惟清召集了随行人员和镇里、学校的负责人,开了一个现场办公会。
“情况大家都看到了,也听到了。”周惟清开门见山,语气严肃,“我们不能让山里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硬件改善了,但教育的‘软实力’差距依然巨大!这是我们必须啃下的硬骨头!”
他当即做出几点指示:
“第一,教师待遇和激励机制要立刻研究完善!对于长期坚守乡村,特别是小规模学校的教师,要提高乡镇工作补贴和乡村教师津贴标准,要在评优评先、职称评定上给予倾斜!要让老师们愿意来,更愿意留下来!陈局,这件事你牵头,一周内拿出细化方案!”
“好的,书记!”陈局长立刻应下。
“第二,‘智慧校园’建设要加速向乡村覆盖!教育局和工信局对接,尽快拿出利用现有网络,将县城优质课堂同步到乡村小学和教学点的实施方案!先解决‘有无’问题,让孩子们能听到名师的课!这件事,我会让姜主任那边配合支持。”
“第三,探索‘走教’和‘联校’模式!音体美等紧缺学科教师,可以在临近的几个乡镇或学校之间流动教学,资源共享。同时,建立县城优质学校与乡村薄弱学校结对帮扶机制,定期送教下乡,开展教研活动!”
“第四,关注留守儿童!学校要建立详细的档案,老师要多一份爱心和耐心。妇联、团委要联动起来,把‘爱心妈妈’、‘四点半课堂’这些活动做实,不是形式主义,要真正温暖孩子的心!”
他每说一条,都明确责任人和大致时间节点,雷厉风行,不容置疑。镇领导和学校负责人原本忐忑的心情,逐渐被书记务实的态度和解决问题的决心所感染,纷纷表态一定落实好。
结束在云雾镇的调研,已是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山峦和田野上,景色壮美,但周惟清却无心欣赏。他靠在车座椅上,闭目养神,脑海中回荡着老教师期盼的眼神、孩子们稚嫩的声音,以及那些亟待解决的现实问题。
陈局长坐在旁边,感慨道:“书记,您今天这几条指示,真是说到点子上了,也给我们教育局打了强心针啊。”
周惟清睁开眼,目光深邃:“老陈,教育是良心工程。我们坐在办公室里看报告,和真正走到下面来看,感受是完全不同的。只有看到孩子们的眼睛,听到老师们的心声,我们制定的政策才能真正接地气,才能真正解决问题。接下来,还要多跑,每个乡镇,有代表性的学校、教学点,都要跑到。”
“是,书记,我们一定跟上!”陈局长郑重承诺。
与此同时,县委家属院里。
张姐准时将小林林从幼儿园接了回来。小家伙一进门,就兴奋地扑向正在厨房准备晚餐的姜南星。
“妈妈!妈妈!幼儿园可好玩了!李老师教我们唱歌了!我还画了一个大太阳!”
姜南星放下手中的活,擦擦手,抱起儿子,亲了亲他红扑扑的小脸:“真的吗?我们林林这么棒啊!有没有听老师的话?”
“有!林林可乖了!我还帮小朋友捡蜡笔了呢!”小家伙骄傲地宣布着自己的“壮举”。
看着儿子灿烂的笑脸,听着他叽叽喳喳讲述着幼儿园的新奇见闻,姜南星一天工作的疲惫仿佛都烟消云散。她心中既为儿子的顺利适应感到欣慰,也不由得想起了丈夫此刻正在偏远的乡村,为更多孩子的教育权益而奔波。
晚上,周惟清带着一身风尘和满心思考回到家时,看到的是儿子在客厅地毯上专注地拼图,妻子在灯下温柔陪伴的画面。这温馨的一幕,瞬间抚平了他眉间的倦色。
“爸爸!”小林林看到他,立刻爬起来冲过去。
周惟清一把抱起儿子,掂了掂:“嗯,我们的小勇士第一天上学,感觉怎么样?”
“好玩!”小林林搂着爸爸的脖子,又开始重复他的“幼儿园历险记”。
姜南星走过来,接过周惟清的外套,轻声问:“调研怎么样?”
周惟清将儿子放下,让他自己去玩,然后走到沙发边坐下,揉了揉眉心,语气沉重却也坚定:“差距比想象的要大。硬件只是基础,师资、理念、关爱……需要补的课太多了。不过,方向更明确了。”
他看着在一边快乐玩耍的儿子,又看向妻子,眼神深邃:“南星,我们林林是幸运的。但英林还有成千上万的孩子,他们的起跑线,不应该因为出生在山村就被远远甩开。斩断贫困的代际传递,教育是唯一的捷径,我们必须,也一定要把这条路打通、拓宽!”
姜南星握住他的手,用力点头:“我们一起。”
窗外,夜色渐浓,英林县的万家灯火次第亮起,每一盏灯下,都可能有一个关于成长、关于未来的故事。而周惟清和姜南星知道,他们的责任,就是让这些故事,都能拥有光明而充满希望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