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玄的手指还搭在怀表链上,一圈一圈地绕着。他没动,也没说话,但呼吸已经稳了下来。刚才那一瞬的沉默像一块石头落进水里,涟漪还在扩散。
灵汐浮在半空,小树抱得紧紧的,眼睛盯着他。
“如果他比你想的还要倔呢?”她又问了一遍,声音不大,却像敲在玻璃上的雨点,清清楚楚。
星玄闭上了眼。
脑子里一下子闪出好多人的脸。于谦被冤枉时低头不语的样子,克比在码头上举着拳头喊正义的模样,还有白蹲在桥底,用湿透的糖纸折鹤的背影。那些人不是被谁拉起来的,是自己站直的。有人递了手,但他们得愿意抓。
他睁开眼,把怀表取下来,轻轻一按。表盖弹开,一道光幕从里面投出来,上面是小豪最近三天的行程路线图,密密麻麻全是训练、比赛、采访、开会。
“他每天跑这么多地方,不是为了赢。”星玄说,“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搞砸。”
灵汐歪头,“那你以前也这样?”
“差不多。”他笑了笑,“十二岁那年,我在超市拿了一瓶水,站了十分钟不敢去结账。怕收银员看我一眼,就觉得我没爹没妈,可怜。”
他指着光幕上一个时间点,“你看,小豪每次带宝可梦去极巨化塔之前,都会先照镜子。不是整理衣服,是看眼神。他在确认自己看起来够坚定。”
灵汐飘近了些,“所以他不是不在乎皮卡丘,是怕一旦心软,就撑不住了。”
“对。”星玄合上怀表,“他需要的不是批评,也不是拯救。是有人让他知道——停下来也没事。”
“哇哦。”灵汐拍了下手,“星星哥哥今天不说‘既然来了,就干到底’啦?”
“那种话留着打怪用。”他耸肩,“这次咱们不打架,咱演戏。”
“什么戏?”
“一个迷路的训练家,带着一只不肯进精灵球的毛辫羊,误打误撞进了研究所。医生说它状态不好,建议多陪它走走。然后我在走廊上‘不小心’听到小豪吼助手:‘没空散步!马上就要决赛了!’”
他说着,嘴角扬了扬,“接着我的毛辫羊当着他面拒绝极巨化,说它还没准备好,不想为了赢逼自己长大。”
灵汐咯咯笑出声,“你这剧本都能上短视频平台爆火了,标题我都想好了——《训练家崩溃现场,宝可梦当场罢工》。”
“流量密码懂不懂?”星玄挑眉,“真实事件改编,情感共鸣拉满。”
“那你不怕穿帮?”她晃了晃沙漏,“万一人家问你从哪来的,为啥偏偏这时候出现?”
“那就说我刚参加完关都地区的道馆赛,一路输到底,心态炸了,干脆到处乱逛散心。结果地图没更新,走错路进了伽勒尔。”
他顿了顿,“普通人会犯的错,才没人怀疑。”
灵汐点点头,忽然抬手,在空中划了个圈。几粒碎屑从斗篷里滑出来,慢慢拼成一座高塔的形状,塔顶站着一个小男孩,手里握着一枚徽章,风把他的衣角吹得猎猎响。
“这是他每天打卡的地方。”她说,“也是他心里最高的地方。”
星玄看着那光影,没伸手去碰。他知道这不是投影,也不是系统生成的数据,是灵汐用她的方法看到的东西。
“真正的厉害,不是站在最高处。”灵汐轻声说,“是敢承认自己摔过,还想再爬一次。”
“所以我不当救世主。”星玄说,“我就当个路过的人,顺手递杯水,顺便说句——你家皮卡,好像不太开心。”
“这才对嘛。”她笑了,抱着小树转了个圈,“你要做的是让它敢说话,让他敢听。”
星玄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符文贴纸,递给灵汐,“沟通符准备好了吗?”
灵汐接过,指尖一点,符文亮了一下,随即融入她掌心。她另一只手轻轻一抖,星辰沙漏倒转一秒,时间像是被按了回放键。
“频率调好了。”她说,“只要靠近小豪和他的宝可梦,就能建立短暂的心灵感应。保证让它们说的话,他能听见。”
“多久?”
“一次最多三分钟。”她眨眨眼,“多了会超载,他脑子可能炸。”
“三分钟够了。”星玄收起怀表,“只要他肯听一句,后面的路他自己会走。”
灵汐飘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那你记住啊,别到最后又变成战斗模式。这不是副本通关,也不是boSS战,你不能靠越级反杀解决问题。”
“我知道。”他说,“人心不是敌人,不用击败,只需要靠近。”
“你还挺会总结。”她哼了句不成调的歌谣,碎屑重新流动,在空中拼出一只皮卡丘的剪影。它蹲在窗台上,耳朵耷拉着,尾巴卷成一团。
“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这只皮卡丘。”星玄低声说,“重新敢把耳朵竖起来。”
两人安静下来。
推演室里的数据流缓缓滚动,顶部的光雨无声落下,像是在记录这段对话的重量。
星玄看了眼时间。
还有三十九分钟。
他没急着走,也没再调参数。他就站在那里,脑子里过着接下来的每一个环节。
如果小豪直接赶人呢?
如果助手拦住不让进?
如果皮卡丘根本不看他一眼?
这些都没标准答案。他只能保证一件事——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会用命令的语气说“你应该怎样”。
因为真正重要的,从来不是谁对谁错。
而是有没有人愿意停下来,听一听另一颗心的声音。
灵汐忽然抬头,指着空中,“你看。”
碎屑再次重组,这次拼出的是伽勒尔研究所的走廊。画面中央,小豪站在门口,背对着镜头,手里攥着一份报告。皮卡丘蹲在他脚边,头低着,尾巴轻轻抖了一下。
“这是他们昨天的最后时刻。”她说,“他没摸它,也没说话。但他关门的时候,停了两秒。”
星玄眯眼,“他在犹豫?”
“嗯。”灵汐点头,“他想摸,又不敢摸。怕一碰,就绷不住了。”
“那就从这里开始。”星玄说,“让他知道,皮卡丘不是不想赢,是想先被看见。”
“那你打算怎么开场?”她问。
“很简单。”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保温盒,“先去食堂打份饭,假装找不到座位,坐到他对面。他忙,顾不上理我。我把饭分一半给毛辫羊,它吃得满地都是毛。他皱眉,但没说什么。”
“然后呢?”
“然后我说谢谢,起身要走,结果‘不小心’撞翻了他的水杯。助理冲过来收拾,我帮忙擦桌子,顺口说了一句——‘你家皮卡丘,是不是最近睡得不太好?’”
灵汐瞪大眼,“你连这种细节都知道?”
“我看了他三个月的监控记录。”星玄咧嘴一笑,“熬夜次数比训练次数还多,皮卡丘晚上总趴窗台,凌晨三点才会回来。”
“哇,你这也太卷了。”她啧了一声,“比狗仔还专业。”
“情报工作基本操作。”他把保温盒收好,“接下来,只要他问一句‘你怎么知道’,戏就开始了。”
灵汐抱着小树,轻轻晃了晃,“那你记住啊,别演太真,小心入戏太深,真觉得自己是个失败训练家。”
“放心。”他拍拍裤子,“我清醒得很。我只是个路过的人,不是来改变世界的。”
“但你已经在改变了。”她轻声说。
星玄没接话。
他低头检查背包,确认亲密度食物、备用符文、毛辫羊的伪装项圈都在。最后,他把怀表挂在腰侧,轻轻一按,空间入口微微波动。
一切准备就绪。
灵汐飘到他身边,星砂斗篷泛着微光,手中的星辰沙漏静静悬停。
“出发前最后一句。”她说,“别想着救他。你只需要陪他走一小段路。”
星玄点头。
他站在光域边缘,手指搭在怀表上,目光落在那片由碎屑构成的皮卡丘剪影上。
然后,他开口了。
“如果到了那边,他还是不肯回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