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玄的手刚碰到推演室的光壁,那层透明屏障就像水面一样轻轻荡开。他没急着出去,站在原地等呼吸彻底平下来。刚才那几轮模拟耗得有点狠,脑子还在回放小豪转身走开的画面。
灵汐没说话,只是把星辰沙漏举到眼前,轻轻一晃。时间像是被按了暂停,连飘在空中的数据流都停住不动。她抱着小树,赤脚浮在半空,银发里的叶片微微发亮。
几粒星星碎屑从她的斗篷里滑出来,在空中慢慢聚成一个巨大的形状。那是一只宝可梦,翅膀展开几乎占满整个空间,脑袋上有一对弯曲的角,眼睛的位置泛着淡淡的光。
星玄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知道这画面不是系统生成的,也不是什么数据投影。这是灵汐看到的东西——她用自己方式告诉他的事。
“伽勒尔那边的宝可梦能变大。”灵汐的声音还是奶声奶气的,但语气比平时慢,“它们本来很开心,可以飞,可以跑,可以在山里打滚。可是现在的小哥哥总让它们打架。”
她顿了顿,指尖碰了碰那只光影的胸口,“它们明明不想,但还是去了。因为小哥哥觉得,这样才叫厉害。”
星玄没回头,也没动。他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摸了下怀表边缘。表壳有点温,像是刚运行完一段程序。
“有一次,一只烈雀变大的时候哭了。”灵汐继续说,“它掉下来的时候,没人接住。小哥哥只记得记分牌上的数字,忘了它摔在地上抖了很久。”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小树,把它抱紧了些,“它们不是机器,不会充了电就能一直打。它们也会累,会害怕,会想回家。”
星玄终于转过身,但没有走近。他就站在光域边界,看着那个由碎屑组成的巨大身影。它没有动作,也没有声音,可就是让人觉得……沉。
“所以这次的任务,不是改规则,也不是换人。”他说,“是让他们重新听见彼此的声音。”
灵汐点点头,“你之前说要让小豪自己发现问题,这没错。可问题是,他已经听不见皮卡丘在说什么了。不只是耳朵听不见,心也关上了。”
她抬手,轻轻一推。那道巨影缓缓降下,蹲坐在地面,头低着,像在躲什么。
“你要做的,不是教他怎么赢,是让他想起来——当初为什么出发。”
星玄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下,“你还真会挑时候讲大道理。”
“我不是讲道理。”她晃了晃沙漏,“我是告诉你,那边的能量不太一样。那些变大的宝可梦,身上有股拉扯感,像是被什么东西拽着用。它们的力量不是自己的,是借来的,还不起的那种。”
她歪头看向星玄,“你以前救过白,帮他逃出雾隐村;你也帮过克比,让他能在海军里站稳脚跟。那时候你是拉他们一把,因为他们本来就想走这条路。”
“但现在的小豪不一样。”她声音轻了些,“他已经走在路上了,但他走错了方向。你要做的,不是拉他,是让他自己停下来,回头看一眼。”
星玄靠在光壁上,双手插进裤兜,“听起来比打一架还难。”
“当然难。”灵汐飘过去一点,“打架你有经验,越打越强,断手还能再长。可人心这种东西,碰重了会裂,碰轻了又没感觉。你得找那个刚好能震一下的点。”
她忽然伸手,在空中画了个圈。碎屑重组,变成一群小小的宝可梦围在一起的画面。有的趴着,有的蜷着,最中间那只皮卡丘缩成一团,耳朵贴着脑袋。
“它们其实都在等。”她说,“等一个人愿意蹲下来问一句:你还好吗?
星玄盯着那画面看了很久。他想起第一次见小刚时,那家伙正蹲在矿洞口啃干粮,一边看图纸一边骂老板不懂岩石系宝可梦的习性。他也想起波之国那天,白躲在桥底折纸鹤,糖纸都被雨水泡烂了也不肯扔。
有些人不是不想被听见,是太久没人愿意听。
他抬起手,打开怀表盖子。倒计时还剩四十七分钟。
“你说得对。”他合上表盖,“这次不能硬来。我们得让他自己愿意开口。”
灵汐笑了,拍手一下,“那你现在是不是该把‘战术突袭’那一套收起来了?”
“早就收了。”他耸肩,“你以为我刚才推演那么多次是为了啥?就是为了避开正面冲突。”
“哦?”她眯眼,“那你打算怎么开场?直接送个苹果派过去?写张纸条说‘亲,你的皮卡丘想家了’?”
“都不是。”他走到她旁边,看着那群由碎屑构成的小家伙,“我要先让他觉得,我不是来指责他的。”
“比如?”
“比如假装迷路的训练家,带了一只状态很差的宝可梦去研究所求助。研究员检查完说问题不大,建议多陪它走走。然后我在走廊上‘偶然’听到小豪和助手吵架,他说‘没时间陪它散步,马上就要比赛了’。”
他顿了顿,“接着我会让我的宝可梦当着他的面,突然拒绝进化。理由很简单——它说它还没准备好,不想为了赢就逼自己长大。”
灵汐眨眨眼,“哇,好真实。我都快信了。”
“本来就很真实。”他笑,“我包里真有只不肯进精灵球的毛辫羊,昨天还在空间里啃非攻壹号的电线。到时候让它演一场‘拒绝极巨化’,效果绝对自然。”
“那你不怕穿帮?”
“不怕。”他摇头,“只要我说的话、做的事,都是普通人会做的反应,他就不会防备。人最容易相信的,从来不是完美的计划,而是那些看起来有点笨、有点狼狈的真实瞬间。”
灵汐哼了句歌谣,碎屑散开又聚拢,变成一只皮卡丘坐在窗台上的样子。
“那你记住啊。”她说,“别到最后又变成‘既然来了,就干到底’那种战斗模式。这次不是打怪通关,是陪一个人找回他自己。”
星玄点头,“我知道。这次我不当救世主,我就当个路过的人,顺手递杯水,顺便说句‘你家皮卡,好像不太开心’。”
她满意地晃了晃脑袋,“这才对嘛。”
两人安静下来。权谋推演室的数据流重新开始滚动,顶部的光雨缓缓落下,像是在记录刚才那段对话。
星玄看了眼时间。
还有四十三分钟。
他没急着离开,也没再去调参数。他就站在那里,看着那片由星辰碎屑拼成的皮卡丘剪影,脑子里一遍遍过着接下来可能遇到的情况。
如果小豪冷笑怎么办?
如果他直接赶人呢?
如果皮卡丘已经完全封闭自己,连眼神都不愿给呢?
这些都没有标准答案。他只能保证一件事——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会用命令的语气说“你应该怎样”。
因为真正重要的,从来不是谁对谁错。
而是有没有人愿意停下来,听一听另一颗心的声音。
灵汐忽然抬头,指着空中,“你看。”
碎屑再次流动,在他们面前拼出新的画面——一座高塔矗立在平原中央,周围环绕着飞行的宝可梦。塔顶站着一个小男孩,手里握着一枚徽章,背影孤单。
“那是极巨化能量的源头。”她说,“也是小豪每天打卡的地方。他以为站在那里,就能证明自己很厉害。”
她轻声说:“可他不知道,真正的厉害,是敢承认自己搞砸了,还愿意重新开始。”
星玄望着那画面,伸手虚触了一下。光影穿过指缝,留下一道微弱的暖意。
“那就从重新开始说起吧。”他说,“不着急,一步一步来。”
他转身准备离开推演室,脚步刚抬起——
灵汐突然开口:“星星哥哥。”
他停下。
“如果到了那边,发现他比你想的还要倔呢?”
星玄站在光域边缘,背对着她。
他的手指搭在怀表链上,轻轻绕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