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余波与暗香
凶宅事件的余波，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渐渐平息。钱经理那边没了音讯，想必是忙着配合警方调查以及处理那栋彻底沦为凶宅的别墅后续事宜，八万酬金倒是结得爽快，让张清玄难得地对这个精明的中年男人有了一丝好印象——虽然这印象完全建立在“付钱痛快”的基础上。
扎纸店的生活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轨道，却又有些微妙的不同。
清晨，胖子依旧是被张清玄以“补充营养”为由，支使着去买最新鲜的食材，嘴里抱怨着工资赤字，脚下却诚实地往最好的肉铺和菜市场跑。陈子轩的晨练更加刻苦，那根特制短棍在他手中舞动得越来越有章法，眼神里的浮躁褪去了不少，多了几分沉静。
凌薇依旧埋首于故纸堆和电脑前，但不再像刚来时那样浑身是刺。她偶尔会在胖子做好饭后，默默帮忙摆碗筷，也会在陈子轩请教一些粗浅的吐纳法门时，指出几个容易被忽略的细节。张清玄那句“做得不错”似乎在她心里打开了一个小口，让她开始真正观察这个被师兄选择停留的“红尘”，而不仅仅是带着赎罪和打探消息的目的。
这天上午，阳光正好，张清玄依旧窝在躺椅里，捧着紫砂壶，目光落在街对面。奶茶店门口换了一批青春靓丽的女孩子，穿着各式各样的夏装，形成一道养眼的风景线。
“这个腿直，就是个子矮了点……那个气质不错，温婉型的，可惜……”他低声品评，墨镜下的眼神带着纯粹的欣赏，像是在看一幅会动的画。
胖子正拿着抹布擦拭柜台，闻言忍不住腹诽：‘老板这审美标准还挺高，跟选妃似的……也不知道将来哪个姑娘能入了您老的法眼，估计得是天仙下凡吧？’
“胖子，”张清玄头也没回，突然开口，“今天午饭我想吃蟹粉狮子头，再炖个腌笃鲜。”
胖子手一抖，抹布差点掉地上，心里哀嚎：‘蟹粉狮子头！腌笃鲜！这都是功夫菜啊！老板您这是要把我拴在灶台上一整天吗？！’ 他哭丧着脸：“老板，这……蟹粉现在不好弄，而且那腌笃鲜要小火慢炖好几个钟头……”
“酬金刚到手，资金充裕。”张清玄慢悠悠地打断他，从兜里掏出几张红票子，放在柜台边上，“去买最好的五花肉和金华火腿，蟹肉要现拆的。剩下的钱，算你这个月的零花钱补贴。”
胖子看着那几张红票子，眼睛瞬间亮了，刚才的抱怨瞬间抛到九霄云外，一把抓过钱，脸上笑开了花：“好嘞老板！保证完成任务！您就瞧好吧！” 瞬间觉得在厨房奋斗一整天也值了！
陈子轩在店门口练完一套动作，擦着汗走进来，正好看到胖子变脸的全过程，忍不住偷笑。
凌薇从古籍中抬起头，看了一眼兴高采烈冲出店门的胖子，又看了看重新闭目养神的张清玄，微微摇了摇头，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这位师兄，对人好的方式……还真是别具一格。
午后，扎纸店迎来了短暂的清闲。阳光透过窗棂，在布满尘埃的光柱中投下斑驳的影子。店内的纸人纸马静静地伫立着，散发着特有的纸钱和浆糊的味道。张清玄的鼾声在躺椅上有节奏地响起，紫砂壶稳稳地放在他手边的小几上。
陈子轩坐在柜台后面，对着电脑查阅一些道家基础理论的资料，时不时比划一下。凌薇则对着屏幕上关于“太古星墟”和“虚云子”笔记的交叉比对结果蹙眉沉思，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录下什么。
就在这时，店门上的铜铃轻轻响了一声。
一个穿着朴素、面容憔悴的老妇人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了进来。她看起来有七十多岁了，头发花白，眼神浑浊，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老人特有的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草药味。
“请……请问，张老板在吗？”老妇人的声音沙哑而微弱。
陈子轩连忙站起身：“老人家，您找我们老板有什么事？”他看了一眼似乎在熟睡的张清玄，有些犹豫要不要叫醒他。
凌薇也停下了笔，看向老妇人，敏锐地察觉到她眉宇间萦绕的一股挥之不去的忧惧之气。
老妇人看了看店内的陈设，尤其是那些栩栩如生的纸扎童男童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但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我……我姓孙，住在城东的老棉纺厂家属院。我孙子……我孙子他最近有点不对劲，总是半夜惊醒，说看到一个穿红衣服、没有脚的女人在窗外看着他哭……去医院看了，说是惊吓过度，开了安神的药，可一点用都没有，孩子越来越瘦，眼神都直了……”
她说着，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了泪花：“街坊说，您这儿……您这儿有真本事，能治邪病。求求张老板，救救我孙子吧！我就这么一个孙子啊！” 她作势就要跪下。
陈子轩赶紧上前扶住她：“老人家，您别这样，有话慢慢说。”
这时，躺椅上的张清玄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墨镜下的目光落在孙婆婆身上，平静无波。
“红衣，无脚，夜半啼哭……”他低声重复了几个关键词，坐起身，“听起来像是地缚灵，怨念不散，纠缠生人。不过，具体怎么回事，得看了才知道。”
孙婆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只要您能救我孙子，多少钱我都愿意想办法！”
张清玄摆了摆手，没接钱的话茬，反而问道：“你孙子最近有没有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或者，捡到过什么不该捡的东西？比如，红色的物件？”
孙婆婆努力回想，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特别的地方……好像没有。就是上个月，他们几个半大小子，偷偷溜进我们家属院后面那个废弃了好多年的老纺织车间里玩了一次‘探险’……回来没多久，就开始不对劲了！捡东西……对了！他好像从那里捡回来一个红色的、像是木头镯子似的东西，上面还刻着花，他觉得好看就戴手上了！”
“红色木镯？”凌薇闻言，眉头微蹙，“老纺织车间……红衣女子……师兄，这听起来像是典型的‘纺织女工怨灵’的传说模式。在很多老厂区都有类似流传。”
张清玄微微颔首，对孙婆婆道：“费用一千。如果情况复杂，需要特殊处理，再加钱。先付定金五百。晚上我们去你家看看孩子和那个镯子。”
孙婆婆没有丝毫犹豫，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旧手帕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一些零钱，她数出五张百元钞票，恭敬地放在柜台上：“谢谢张老板！谢谢！”
“晚上八点，在家等着。”张清玄收起钱，语气依旧平淡。
孙婆婆千恩万谢地走了。
陈子轩看着老人佝偻的背影，有些不忍：“玄哥，这老婆婆看起来挺不容易的，咱们这收费……”
张清玄瞥了他一眼：“因果有偿，明码标价，是对双方的负责。收了钱，办了事，了结因果，互不相欠。若是免费，反而可能牵扯出更多麻烦。这是规矩。”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你看她拿钱的样子，虽然旧，但叠得整齐，是个心里有数、不愿亏欠的人。”
陈子轩若有所思。
凌薇则看向张清玄：“师兄，这次让我先去探查一下那个老纺织车间如何？既然是地缚灵，根源很可能在那里。我可以先确认一下情况，避免晚上直接面对时措手不及。”
张清玄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可以。带上通讯符，有情况立刻联系。注意安全，感觉不对就撤，不要硬闯。”
“明白。”凌薇眼中闪过一丝跃跃欲试，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出独立进行前期调查。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红色劲装，将几样常用的符箓和那枚弟子令牌收好，对张清玄和陈子轩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扎纸店，身影很快消失在胡同口。
店内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喧闹。
张清玄重新靠回躺椅，拿起紫砂壶，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陈子轩却有些心神不宁，既担心那个没见过面的孩子，又有点好奇凌薇的调查结果，更对晚上可能面对的红衣女鬼感到一丝紧张。
胖子提着大包小包的食材满载而归，一进门就兴奋地嚷嚷：“老板！五花肉挑的最好的！火腿也是上等的！螃蟹活蹦乱跳，我这就去拆蟹粉！” 他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店里短暂来访的客人和离开的凌薇，全身心都投入到了即将进行的美食创作中。
张清玄闻着空气中隐约飘来的食材香气，满意地眯了眯眼。
红尘俗世，烟火人间，既有阳光下的鲜活亮丽，也有阴影里的悲欢离合。而这，正是他选择停留在此的意义。新的委托，新的谜团，即将在这平凡的午后，悄然拉开序幕。
（第二百五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