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尘归尘
地下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泥土的腥气和那若有若无的腐臭，混合着一种沉重的悲凉。惨白的骸骨在星火微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刺眼。
凌薇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她走到骸骨前，神色肃穆，从随身的法器囊中取出几样物品：一小罐特制的净水，一叠空白的黄符纸，还有那枚从茅山带出的、象征着正统传承的弟子令牌。
她先是用净水仔细地、轻柔地洒在骸骨周围，口中念诵着清净咒，涤荡着此地残留的邪秽之气。水流渗入泥土，带走了一丝阴冷。
接着，她拿起黄符纸，并指如笔，以自身灵力为墨，开始绘制往生符。她的动作流畅而专注，朱砂色的灵光在符纸上蜿蜒流转，勾勒出玄奥的符文。与张清玄那直接引动星火本源的力量不同，凌薇的手法更显正统、繁复，带着茅山道法特有的严谨与庄严。
张清玄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插手，只是周身自然散发的星火光晕，为这片阴秽之地维持着一方净土，确保凌薇的法事不受干扰。
胖子抱着那个安静下来的皮球，和陈子轩一起，默默地站在稍远些的地方。他们看着凌薇庄重的侧影，听着那低沉而富有韵律的咒文，心中原有的恐惧和愤怒，渐渐被一种肃穆和悲悯所取代。
凌薇绘制好七张往生符，分别置于骸骨的头部、四肢及躯干对应位置。她手持弟子令牌，立于骸骨前方，朗声念诵起《太上洞玄灵宝救苦拔罪妙经》：
“……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刚山……灵宝无量光，洞照炎池烦……九幽诸罪魂，身随香云旙……”
她的声音清越而坚定，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正气。随着经文念诵，那七张往生符无风自动，散发出柔和的金光，如同七盏引路的明灯，照亮了那对母女扭曲的骸骨。骸骨上萦绕的黑色怨气，在金光的照耀下，如同冰雪消融般缓缓褪去。
那幅悬挂在客厅的油画，也微微震动起来，画中母女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透明，她们脸上那哀伤绝望的神情，终于渐渐平复，只剩下一种解脱般的宁静。
胖子怀里的皮球，最后轻微地震动了一下，然后彻底失去了所有灵异的气息，变得只是一个普通的、脏兮兮的旧皮球。
凌薇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持续输出灵力主持这种程度的超度法事，对她而言也是不小的消耗。但她眼神依旧明亮，咒文不曾有一刻停顿。
当最后一段经文落下，七张往生符同时燃起金色的火焰，瞬间将符纸连同其上承载的残余怨念焚化，化作点点金色的光屑，融入下方的泥土和骸骨之中。
骸骨上最后一丝阴冷气息也消散了，只剩下属于亡者的宁静。
凌薇长长舒了一口气，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但很快站稳。她看向张清玄，点了点头：“师兄，可以了。她们的怨念已散，魂魄得以解脱，可以入土为安了。”
张清玄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他走到那对骸骨前，沉默地看了片刻，然后对胖子和陈子轩道：“去找点东西，把骸骨收敛起来。小心点。”
胖子和陈子轩连忙应下，在地下室的杂物堆里翻找，最终找到了两个还算完好的木箱，小心翼翼地将母女二人的骸骨分别收敛进去。
做完这一切，四人带着收敛好的骸骨和那个失去灵异的皮球，回到了别墅一楼。阳光透过拉开的窗帘照进来，驱散了之前的阴森，虽然依旧空旷破败，但那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已经消失了。
张清玄拿出手机，拨通了林瑶的电话。
“喂？清玄？事情解决了？”电话那头传来林瑶干练的声音，带着一丝关切。
“嗯。别墅的问题根源找到了。”张清玄言简意赅，“是一起谋杀案，凶手是前房主赵明远，他杀害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并将她们的魂魄炼制成了‘子母煞’禁锢在这里。尸骨我们已经找到。”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显然林瑶也被这骇人听闻的真相震住了。随即，她的声音变得严肃而冰冷：“证据确凿吗？尸骨……能作为证据吗？”
“尸骨颈骨有勒痕，死亡时间至少在三年以上，与赵明远‘移民’的时间吻合。具体的法医鉴定需要你们来做。”张清玄道，“至于证据……钱经理那里有赵明远的资料和别墅交易记录。另外，这栋别墅本身，以及之前租客的遭遇，都可以作为旁证。我相信以你们异管局……或者说，警方的手段，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不难找到赵明远的下落和他当时的犯罪动机。”
“我明白了。”林瑶的声音带着斩钉截铁的意味，“我立刻上报，申请立案，并协调国际刑警，全力追捕赵明远！这种泯灭人性的畜生，绝不能让他逍遥法外！”她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你们没事吧？”
“没事。”张清玄看了一眼旁边脸色还有些发白的胖子和陈子轩，以及消耗不小但眼神清亮的凌薇，“报酬记得让钱经理结清。”
林瑶在电话那头似乎轻笑了一声：“知道了，财迷。我会督促他的。你们先回去休息吧，后续的事情交给我。”
挂断电话，张清玄看向眼巴巴等着的钱经理——他一直没敢走远，就在小区门口的车里等着。
“问题解决了，尸骨我们收敛了，警方会接手后续。尾款……”张清玄话没说完。
钱经理立刻点头哈腰：“明白！明白！张老板，各位大师，真是太感谢了！尾款我马上转！马上转！”他亲眼看到张清玄几人安然无恙地从别墅出来，还带着两个木箱子，心知事情肯定办妥了，哪里还敢怠慢，连忙通过手机银行将七万尾款转到了张清玄的账户。
看到到账信息，张清玄满意地推了推墨镜。
回去的路上，车内气氛有些沉默。虽然事情解决了，报酬也拿到了，但赵明远弑亲炼魂的恶行，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妈的，一想到那家伙可能还在国外逍遥，我就浑身不得劲！”胖子开着车，忍不住骂了一句。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凌薇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声音清冷，“他犯下如此罪业，即便暂时逃脱了人间法律，也必遭天谴，魂魄永堕地狱，不得超生。”她的话语中带着茅山弟子对天道伦常的坚信。
陈子轩叹了口气：“有时候真觉得，有些人，比鬼可怕多了。”
张清玄靠在副驾驶座上，闭目养神，闻言淡淡开口：“所以，才要活着，看着这些渣滓得到应有的报应。”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车内其他三人都感受到了一种坚定的力量。
回到扎纸店时，已是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小小的店铺染上一层暖金色，驱散了此行带回来的阴霾。
店门口，竟然又碰到了前来“偶遇”的林瑶和陈静薇。林瑶似乎是刚下班，还穿着一身利落的警服常服，勾勒出挺拔的身姿。陈静薇则是一身藕荷色旗袍，外罩一件薄纱开衫，端庄温婉中透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回来了？没事吧？”林瑶率先开口，目光在张清玄身上扫过，确认他无恙。
陈静薇则将手中一个精美的食盒递给胖子，柔声道：“听说你们今天去处理一个麻烦的案子，辛苦了。我让家里炖了燕窝粥，给大家压压惊。”
胖子受宠若惊地接过食盒，连连道谢。
张清玄只是对两人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径直走进店里，瘫回他的躺椅，捧起了那个片刻不离手的紫砂壶。
林瑶和陈静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但也没多说什么，知道他就是这个性子。两人又关心地问了胖子和陈子轩几句，便先后离开了。
晚上，胖子用陈静薇送来的顶级燕窝，加上自己买的食材，做了一锅香气四溢的海鲜粥，又炒了几个小菜。四人围坐在后院的小桌前，气氛终于轻松了些。
“还是胖哥的手艺能抚慰人心啊！”陈子轩捧着碗，满足地叹了口气。
凌薇小口喝着粥，虽然没说话，但紧绷的神色也缓和了许多。
张清玄吃得比平时多，吃完后，他放下碗，看着外面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忽然对凌薇道：“小师妹，今天做得不错。”
凌薇微微一怔，抬头看向他。这是师兄第一次明确地肯定她。
“茅山道法，自有其精深玄妙之处。守住本心，明辨是非，比一味追求力量更重要。”张清玄的语气依旧平淡，但话语中的意味却让凌薇心中一动。
她似乎有些明白，师兄为何不愿回茅山，却又并未完全背离道心了。
胖子收拾着碗筷，看着店内昏黄灯光下各自安坐的几人，听着远处传来的隐约市井喧闹，感觉那颗因见识人性之恶而有些发冷的心，又重新暖和了过来。
这红尘浊世，固然有至暗之处，但亦有值得守护的微光。而这间小小的扎纸店，便是他在风暴中得以停靠的港湾。
（第二百五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