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纺织旧影
凌薇离开后,扎纸店内的时光仿佛被拉长了。胖子在后院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忙碌着,拆蟹粉的鲜香与腌笃鲜咸鲜浓郁的气息渐渐弥漫开来,甚至盖过了店内固有的纸钱和香火味。陈子轩坐立不安,时而翻看资料,时而望向门口,对晚上即将面对的事情既忐忑又有些莫名的期待。
张清玄却依旧老神在在,甚至小憩了片刻,直到胖子喊开饭,才慢悠悠地起身。
午饭果然极其丰盛。蟹粉狮子头肉质酥烂,蟹粉鲜醇,入口即化;腌笃鲜汤色奶白,咸肉、鲜肉与春笋的滋味完美融合,喝下去浑身舒坦。连对饮食并不十分在意的凌薇,都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
“胖哥,你这手艺,真是绝了!”陈子轩吃得满嘴流油,由衷赞叹。
胖子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偷偷瞄了张清玄一眼,见老板虽然没说话,但进食的速度比平时快,心下大定,觉得这一上午的辛苦值了。
张清玄吃完饭,用纸巾擦了擦嘴,难得地评价了一句:“尚可。”
就这简单的两个字,让胖子瞬间像是得了什么大奖,眉开眼笑,收拾碗筷的动作都轻快了许多。
午后,张清玄破天荒地没有立刻躺回椅子上,而是踱步到店门口,看着外面车水马龙。阳光正好,街对面奶茶店的女孩们换了一拨,依旧青春靓丽。他的目光在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气质清纯的女孩身上停留了片刻,微微颔首,似乎在肯定自己的审美。
“老板,看什么呢这么入神?”胖子凑过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嘿嘿一笑,“哟,这姑娘不错,清纯挂的,是老板您的菜?”
张清玄推了推墨镜,淡淡道:“欣赏美的事物,是人之常情。不像某些人,只会盯着人家姑娘的胸和屁股看。”
胖子老脸一红,梗着脖子反驳:“我……我那是全方位的审美!综合打分!”
“综合打分?”张清玄挑眉,“你昨天还说对面水果摊新来的老板娘风韵犹存,给人家打八十五分,扣分项是嗓门太大。”
胖子:“……” 老板您耳朵怎么这么尖?!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陈子轩在一旁憋笑憋得辛苦。
就在这时,张清玄放在柜台上的老旧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显示是凌薇发来的通讯符传讯。这种符箓能在一定距离内传递简短的信息和影像片段。
张清玄拿起手机,点开讯息。
一段有些晃动、光线昏暗的影像传了过来。画面中是一个极其破败的空间,巨大的、锈迹斑斑的纺织机器如同沉默的巨兽匍匐在阴影里,地上散落着废纱和零件,空气中漂浮着大量的灰尘。正是那个废弃的老纺织车间。
凌薇的声音伴随着影像,压得很低:“师兄,我已进入车间。阴气很重,确认有地缚灵活动痕迹,怨念源头在西南角的旧锅炉房附近。发现了一些残留的个人物品,包括一个破损的工牌,名字是‘苏秀娟’,工号7743。另外,这里……似乎不止一个灵体,还有几个很微弱的、懵懂的残念,像是……早年夭折的婴灵?情况比预想的复杂,我准备先退出,等你们过来再详细探查。”
影像在锅炉房黑洞洞的入口处定格,那里散发出的阴冷气息,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一丝。
讯息结束。
张清玄放下手机,眼神微凝。
“苏秀娟……工牌……婴灵?”陈子轩凑过来,也看到了讯息内容,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玄哥,这……这听起来不像是什么意外死亡啊。”
“嗯。”张清玄应了一声,手指在柜台上轻轻敲击着,“红衣,无脚,夜半啼哭,纺织车间,还有可能存在的婴灵……这苏秀娟,恐怕是横死,而且死前怀着极大的冤屈和痛苦,甚至可能……一尸两命。”
胖子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妈呀!这……这也太惨了!”
“所以她的怨气才会如此之重,化为地缚灵,纠缠捡到她遗物(那个红木镯)的生人。”张清玄分析道,“子轩,记住,处理灵异事件,最重要的不是急着消灭,而是弄清根源。冤有头,债有主,化解执念,才能让其真正安息,也避免错伤无辜。”
陈子轩郑重地点了点头,将这话记在心里。
没过多久,凌薇回来了。她的红色劲装上沾了些灰尘,脸色有些疲惫,但眼神明亮。
“师兄,车间内部结构复杂,废弃多年,很多地方都不稳固。那个锅炉房是整个车间阴气的核心,我没敢贸然深入。”凌薇汇报道,将那个模糊的工牌照片给张清玄看,“苏秀娟,看工牌样式,应该是二三十年前的员工了。我尝试感应了一下,她的怨念非常纯粹,是那种被压抑的、无处申诉的悲苦和绝望,暂时没有主动攻击活人的迹象,更像是在……重复某种死亡时的场景。”
张清玄看着那张模糊的照片,上面是一个面容清秀、眼神温顺的年轻女子,很难想象她会化作怨灵。
“做得很好。”他再次肯定了凌薇,“探查清楚情况,避免盲目行动,是首要原则。晚上我们过去,重点是接触苏秀娟的残魂,了解她的冤屈,找到化解的方法。至于那些婴灵……”他顿了顿,“见机行事。”
凌薇得到肯定,精神一振:“明白。”
傍晚时分,孙婆婆提前来到了扎纸店,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红色的木镯。那木镯颜色暗红,像是浸过血,上面雕刻着粗糙的花纹,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张老板,就是这个镯子……”孙婆婆将镯子递给张清玄,手还在微微发抖。
张清玄接过镯子,入手冰凉,一股浓郁的哀怨之气扑面而来。他指尖星火微闪,将那试图侵蚀他的怨气驱散,仔细端详了一下:“槐木,浸过尸油,是禁锢魂魄的邪门玩意儿。看来这苏秀娟死后,魂魄不仅被此地束缚,还被人用这东西进一步禁锢过,加深了她的怨念。”
孙婆婆听得脸色发白。
“走吧,去你家看看孩子,然后去那个车间。”张清玄将镯子随手揣进兜里,对胖子、陈子轩和凌薇示意。
孙婆婆的家在老旧的棉纺厂家属院,逼仄昏暗的筒子楼里弥漫着一股潮湿和饭菜混合的味道。她的小孙子,一个八九岁的男孩,瘦得脱了形,蜷缩在床上,眼神空洞呆滞,脖子上戴着好几个所谓的“护身符”,但毫无作用。
张清玄只是看了一眼,便道:“魂魄受惊,阳气亏损,被怨气缠绕。问题根源不在他,在于那个镯子和车间里的怨灵。解决了源头,他自然能慢慢恢复。”
他让凌薇用安魂符暂时稳定了一下孩子的魂魄,那孩子苍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沉沉睡去。
孙婆婆见状,又是连连道谢。
没有多做停留,四人趁着天色尚未完全黑透,在孙婆婆的指引下,来到了位于家属院后身那片荒废的厂区。
高大的厂房在暮色中如同沉默的巨人,墙体斑驳,窗户破碎,野草从裂缝中顽强地钻出。那个传说中的老纺织车间单独坐落在一片荒草丛生的空地中央,巨大的门洞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里面漆黑一片,散发出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阴冷气息。
“就……就是那里了。”孙婆婆指着车间,声音发颤,“我……我就不进去了,在外面等各位大师。”
张清玄点了点头,目光投向那栋黑暗的建筑。
夜风拂过,荒草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有无形的眼睛在黑暗中窥视。
“走吧。”他淡淡开口,率先迈步,走向那片承载着往事与怨念的废墟。真正的较量,即将在这片被遗忘的工业遗迹中展开。
(第二百五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