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怨深难入轮回
老刘家的楼道比外面更阴冷几分，声控灯忽明忽灭，灯泡里缠着蛛网，墙壁上满是斑驳的水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像是陈年的纸钱灰烬混着铁锈般的腥气，还隐约带着点水泥和泥土的土腥味。
胖子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压低声音：“老板，这味儿…真冲鼻子。”
张清玄没说话，抬手敲了敲老刘家的铁门。门很快开了条缝，老刘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探出来，眼窝深陷，眼睛里全是血丝。
“张、张大师，您可算来了…”他声音沙哑，急忙把两人让进去。
屋子里的温度更低，像是开了冷气。客厅的家具蒙着一层薄灰，唯有通往里屋的那段走廊地板被擦得发亮——显然老刘经常进出。但诡异的是，那走廊两侧的墙壁上，布满了一道道深色的抓痕，不是利器所致，倒像是…人的指甲反复抠刮留下的。
“我儿子…小斌，在里头。”老刘指着走廊尽头那扇虚掩的房门，手都在抖，“他、他这几天…不太对劲。”
张清玄示意胖子在客厅等着，自己走到那扇门前。他并没直接推门，而是伸出食指，在门板上轻轻一抹，指尖沾上一点暗褐色的污渍，凑到鼻尖闻了闻。
“血痂混着香灰。”他淡淡道，推开了门。
房间内没开灯，只有窗外微弱的路灯光线渗入。一个瘦削的年轻人蜷缩在床角，背对着门口，身体不住地颤抖。房间里那股纸钱灰和血腥味更加浓重，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女人的哭泣声。
张清玄目光扫过房间。床头柜上放着一碗早已冷透、没动过的粥，旁边是个香炉，里面插着三炷早已燃尽的香。窗户玻璃上，结着一层不正常的薄薄白霜。
“小斌？”老刘在门口怯怯地叫了一声。
床上的年轻人猛地转过头！
那是一张扭曲的脸，眼眶乌黑，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嘴角却咧着一个极不自然的、类似微笑的弧度。他的指甲缝里塞满了黑红色的污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滚…出…去…”一个尖利的女声，竟从小斌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胖子在客厅听得清楚，吓得一哆嗦，差点把手里的桃木剑掉地上。
张清玄却像是没听见那威胁，往前走了两步，视线落在小斌紧握的右手上。那只手死死攥着，指缝里露出一点红色的碎布条。
“你缠着这家人没用，”张清玄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害你的人，不在这里。”
“嗬…他…们…都…该…死…”小斌（或者说附在他身上的东西）猛地抬起头，眼神怨毒地盯着张清玄。房间里的温度骤降，窗户上的白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厚！
“冤有头，债有主。”张清玄叹了口气，从帆布包里摸出一张黄符，指尖一抖，符纸无风自燃，散发出淡淡的檀香味。那燃烧的火焰竟是幽蓝色的，驱散了周遭一部分寒意。
“说说吧，怎么回事。”他拉过一张椅子，坐下，“说完，我或许能帮你。”
附身小斌的女鬼似乎被那幽蓝火焰震慑，安静了片刻，继而发出更加凄厉的哭诉。断断续续，夹杂着无尽的怨恨。
她叫李秀莲，是城西那片待拆迁老区的住户。开发商威逼利诱，她不肯签字，成了钉子户。一个月前，几个流氓深夜闯入，争执中，她被推倒，后脑撞在桌角…那些人见她没了气息，慌了神，联系了开发商那边的人。最后，他们竟将她的尸体连夜运到附近一个在建工地，直接浇灌进了地基的水泥桩里！
“他…们…说…我…是…自…己…摔…死…的…”李秀莲的鬼魂透过小斌的嘴，声音充满了不甘和愤怒，“我…的…身体…好…冷…水…泥…糊…住…了…口…鼻…”
胖子在客厅听得毛骨悚然，又忍不住凑近门口，小声问张清玄：“老板，她怎么找上小斌的？”
“小斌是那工地的监理助理，前几天去巡视过，身上沾了那地方的土气和她的怨气。”张清玄解释，“她怨气太重，无法离开尸身太远，只能凭本能纠缠路过或接触过那地方的生人，汲取阳气，试图报复。”
“那…直接超度她？”
“怨念不散，强行超度，她下辈子也是痴傻的命。”张清玄摇头，“得先让她‘亲眼’看到仇人遭报应，化解这股执念。”
他重新看向被附身的小斌：“李秀莲，你的仇，我帮你报。但事后，你必须离开这孩子身体，安心上路。”
女鬼沉默了一会，小斌脸上的狰狞表情稍稍缓和，流下两行血泪。“…真…的？”
张清玄没回答，而是对胖子吩咐：“去我包里，把那叠空白黄表纸和那支‘溯源笔’拿来。”
胖子赶紧照办。张清玄接过东西，让小斌（女鬼）握着笔，在黄表纸上凭感觉胡乱画着。笔尖划过纸张，留下杂乱无章的线条，但在张清玄眼中，这些线条逐渐勾勒出几个模糊的人脸和一个工地场景的轮廓。
“够了。”他收起纸笔，又取出一枚古旧的铜钱，压在小斌眉心。低声念了几句咒文，小斌身体一软，瘫倒在床上。一道模糊的、带着浓重怨气的女性虚影从他身上飘出，悬在半空，茫然地看着张清玄。
“先待在纸人里，暂时栖身。”张清玄从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素色纸人，对着女鬼虚影一招，那虚影便被吸入纸人中。纸人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两道淡红色的泪痕。
他走到客厅，对忐忑不安的老刘说：“孩子没事了，睡一觉就好。后续费用一千。”
老刘千恩万谢，赶紧去拿钱。
胖子凑过来，看着张清玄手里那个带着泪痕的纸人，小声问：“老板，真帮她去报仇啊？会不会惹麻烦？”
“麻烦？”张清玄把纸人小心收好，瞥了胖子一眼，“我们是帮地府提前处理潜在‘厉鬼’，维护阴阳秩序，他们该给我们发奖金。”
胖子：“…” 好吧，你强你有理。
两人离开老刘家，夜风一吹，胖子才感觉后背有点凉，原来是刚才吓出了冷汗。
“老板，接下来咋办？”
“证据已经有了，交给该管的人。”张清玄摸出手机，翻到林瑶的号码，却没直接拨出去，而是把那张画着线索的黄表纸拍了张照，用匿名邮箱发了出去。收件人，赫然是林瑶的公务邮箱。
“走吧，回去。”张清玄把手机塞回兜里，“胖子，明天早上我想吃小笼包。”
“啊？哦…好。”胖子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老板，这都快天亮了，买小笼包得去南街那家老字号，很远啊…”
“所以给你加二十块跑腿费。”张清玄打了个哈欠，“从你下个月零花钱里预支。”
“…”胖子内心疯狂吐槽：我就知道！抠门老板绝不会真的大方！
走到扎纸店门口，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张清玄开锁的手突然顿了一下，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街对面。
对面巷口的阴影里，似乎有个红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推门进了店。
“赶紧睡会儿，天亮了还要干活。”
胖子嘟囔着去后院厨房烧水，准备洗漱。他没看见，在他转身后，张清玄站在满是纸扎品的店里，望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眼神复杂。
刚才那个红色的身影…虽然只是一瞥，但那凌厉的气质和隐约熟悉的法力波动…
茅山的人，终究还是找来了。
他摸了摸怀里那个带着泪痕的纸人，又想起被水泥浇筑的女人，以及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恶徒。
这红尘浊世，麻烦事，果然一件接着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