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纸钱灰与红烧肉
傍晚的夕阳斜斜照进“清玄扎纸店”,在满屋子的纸人纸马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张清玄趿拉着人字拖,蹲在柜台边,小心翼翼地给一个刚扎好的童男点睛。笔尖落下,那纸人空洞的眼窝里似乎闪过一丝灵光,又迅速隐没。
“老板,你看我这红烧肉炖得怎么样?”王铁柱端着一个砂锅从后院厨房钻出来,圆脸上满是得意。锅里浓油赤酱的肉块颤巍巍的,香气混着扎纸店特有的纸钱味儿,形成一种奇异的氛围。
张清玄瞥了一眼,鼻子微动,脸上却还是那副懒洋洋的表情:“火候过了,糖色炒得太深。”说着,却已经放下笔,伸手去拿筷子。
胖子赶紧护住砂锅:“哎哎哎,先说好,这肉可是用你上周给的‘活动经费’买的!你克扣我三个月零花钱,就换来这点肉,我容易吗我!”
“经费是让你买朱砂和黄纸的,”张清玄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肉,“谁让你贪嘴。”话是这么说,肉入口的瞬间,他眯了眯眼,喉结滚动了一下。
“天地良心!朱砂黄纸我都买了,这是找零买的五花肉!”胖子委屈巴巴地掏出小本本,“你看,我都记账了!黄纸三刀,朱砂二两,五花肉两斤半…”
张清玄懒得理他,又夹了一筷子。这胖子虽然道术天赋平平,做饭倒是真有一手。自从他来了之后,扎纸店的伙食水平直线上升,连带着张清玄那张万年不变的抠门脸,都偶尔会因为一口吃的而松动几分。
正吃着,店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陈子轩顶着一头扎眼的粉毛钻进来:“玄哥!铁柱哥!我姐让我送点新茶过来…”话音未落,鼻子猛吸几下,“好香!红烧肉!”
他熟门熟路地去后院拿了碗筷,加入战局。三个人围坐在那张摆满了扎纸工具的八仙桌旁,就着一锅肉大吃起来。
“玄哥,西街老刘家那事,真就收他五百?”胖子一边扒饭一边问,“我听说他儿子撞邪挺厉害的,都躺三天了。”
“五百是定金,”张清玄咽下肉,掏出他那包浆的紫砂壶抿了口茶,“看具体情况再加。老刘头不容易,儿子瘫在床上,老伴走得早。”
胖子嘀咕:“你对别人倒是偶尔大方…”
张清玄眼皮都没抬:“扣你下个月零花钱。”
“别啊老板!我错了!”胖子惨叫,“我这不是觉得,以您的本事,收费应该更高点嘛…”
“麻烦程度定价,不是看人下菜碟。”张清玄放下茶杯,目光扫过窗外渐暗的天色,“再说了,这世道的麻烦,多半是人自己招来的。能少惹点因果就少惹点。”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对面街角,卖水果的阿婆正在收摊,楼下洗衣店的老板娘在训斥贪玩的儿子,几个放学的中学生嘻嘻哈哈地走过。这些平凡的烟火气,是他被赶下茅山后,一点点重新攒起来的“人间”。
“胖子,收拾一下,晚上去老刘家。”
“得令!”胖子麻利地收拾碗筷,小声对陈子轩吐槽,“看见没,抠门是对咱们,对外人偶尔还挺有人情味…哎哟!”
他后脑勺挨了一记不轻不重的巴掌。张清玄头也不回:“我听得见。”
陈子轩憋着笑,赶紧转移话题:“玄哥,需要我开车送你们不?”
“不用,就在隔壁街。”张清玄从柜台底下摸出个帆布包,里面装着些基本的法器符箓,“你姐送的茶不错,谢了。”
陈子轩受宠若惊:“玄哥你喜欢就好!我姐还说…”
“告诉你姐,少打听我的事。”张清玄打断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天色彻底黑透时,张清玄带着胖子出了门。隔壁楼的窗户里,隐约传来电视声和炒菜声。胖子提着个装法器的包,嘴里还在回味刚才的红烧肉。
“老板,你说老刘儿子真是撞邪了?会不会是生病了?”
“生病医生查不出来?”张清玄摸出根烟点上,烟雾在昏暗的巷口缭绕,“他儿子身上有股纸钱灰混着血腥的味儿,隔着两条街我都闻见了。”
胖子缩了缩脖子:“厉鬼?”
“不一定。”张清玄吐了个烟圈,“得看了才知道。记住,待会别乱碰东西,跟紧我。”
“那必须的!我惜命着呢!”胖子赶紧表忠心。
两人走到老刘家那栋老旧的居民楼下时,一阵阴风突然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扑到脸上。胖子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往张清玄身边靠了靠。
张清玄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四楼那个漆黑的窗口,眼神里的慵懒彻底褪去,变得锐利如刀。
“怨气很重,但不是冲我们来的。”他掐灭烟头,低声说,“胖子,准备好,今晚这五百块,怕是不太好赚。”
胖子咽了口唾沫,从包里摸出一把桃木剑和几张黄符,脸上那点因为美食带来的惬意早就消失无踪,只剩下紧张和…一丝隐藏得很好的兴奋。
张清玄看在眼里,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这胖子,虽然怕死,但骨子里那点对“另一个世界”的好奇,倒是从来没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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