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槐荫巷的老槐树
晨光熹微，胡同里飘荡着早点摊子传来的食物香气。胖子顶着两个黑眼圈，提着一袋还冒着热气的小笼包，有气无力地推开扎纸店的店门。
“老板，您要的城西老字号小笼包……”他把袋子放在柜台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排队排了快一个钟头，腿都站细了。”
张清玄坐在老位置上，正用一块软布细细擦拭着紫砂壶。闻言，他抬了抬眼皮，目光扫过胖子那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又落在那袋包子上。包子皮薄馅足，透过半透明的面皮能看到里面晃动的汤汁，香气诱人。
“排队的工夫，静心咒练得如何？”张清玄不紧不慢地问。
胖子一噎，讪笑道：“练了练了，就是……人多嘴杂，效果不太好……”他心里嘀咕：‘练个屁，光闻着香味流口水了！’
张清玄也没深究，拿起一个包子，轻轻咬开一个小口，吸吮着里面鲜美的汤汁，点了点头：“味道尚可，火候差了点，皮略厚。”
胖子暗暗翻了个白眼，觉得老板这嘴真是被自己养刁了。
这时，店门被推开，住在胡同口的赵大爷端着个搪瓷缸子走了进来。赵大爷退休前是厂里的老师傅，嗓门洪亮，为人热心。
“小张老板，吃着呢？”赵大爷笑呵呵地打招呼，目光在店里扫了一圈，看到那些纸人，还是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那个……有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赵大爷，您说。”张清玄放下包子，语气平和。
“就咱们胡同后面那条槐荫巷，你们知道吧？”赵大爷压低了点声音，“巷子口那棵老槐树，最近邪性得很！”
胖子一听来了精神，凑过来问：“赵大爷，怎么个邪性法？”
“那树有些年头了，怕是得有上百年。”赵大爷比划着，“以前夏天大家都在树下乘凉，挺好。可这半个月，不对劲了！先是老李家的狗，晚上从树下过，莫名其妙就疯了似的乱叫，第二天就病恹恹的，没几天就死了。接着是刘家那小孙子，傍晚在树下玩了会儿，回来就发高烧，说胡话，老是喊‘有老婆婆掐他脖子’，去医院也查不出毛病，这两天刚见好。”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些惧色：“最邪门的是前天晚上，我起夜，从窗户看到那槐树底下……好像坐着个人影，穿着黑衣服，一动不动的。我揉了揉眼睛再看，又没了！吓得我一晚上没睡好！”
胖子听得脊背发凉，下意识地看向张清玄。
张清玄神色如常，问道：“那槐树最近可有异常？比如枯萎、长菌子，或者周围动物避让？”
赵大爷想了想，猛地一拍大腿：“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那树靠近根部的树皮，好像烂了一块，还长了些颜色特别艳的红色蘑菇！而且最近确实没见着麻雀往那树上落了！”
张清玄微微颔首：“树老成精，或聚阴纳秽。听您描述，那老槐树怕是吸纳了不干净的东西，或者被什么东西寄居了，形成了‘阴木’。活物靠近，容易被其散发的阴秽之气侵袭，体弱多病者尤甚。至于人影，可能是残留的怨念显化，也可能是依附其上的孤魂野鬼。”
胖子恍然大悟：“原来树也能成精作怪？”
“万物有灵，皆可修行。草木之属，修行尤为不易，但若机缘巧合，或受外力影响，也可能产生异变。”张清玄解释道，“这老槐树年头久，本身阴气就重，若是恰好埋骨其下，或是有横死之人的怨气依附，便容易滋生出问题。”
赵大爷听得连连点头：“小张老板，您是有本事的人，您看这事……能不能帮忙看看？街坊邻居都挺害怕的，尤其是家里有小孩的。”
张清玄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可以。槐荫巷不算远，下午过去看看。”
“太好了！我替街坊们谢谢您！”赵大爷千恩万谢地走了。
胖子凑过来，有些跃跃欲试：“老板，这次是树精？咱们怎么搞？直接把树砍了？”
“莽撞。”张清玄瞥了他一眼，“先查明根源。若是树木自身异变，需净化；若是外物依附，则驱除外物即可。盲目砍伐，若处理不当，反而可能释放其中积聚的阴秽，遗祸更烈。”
下午，阳光正好，但一走进槐荫巷，明显能感觉到一股阴凉之气。巷子不宽，两侧是有些年头的平房，墙皮斑驳。巷子口那棵老槐树果然枝繁叶茂，树冠如盖，将大半条巷子都笼罩在阴影下。树干需两人合抱，树皮粗糙虬结，靠近根部的位置，确实有一块巴掌大的树皮呈现不自然的灰黑色，微微腐烂，旁边簇生着几朵色泽猩红、形态妖艳的蘑菇。
尚未靠近，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泥土腥气和某种腐败甜腻的味道便飘了过来。
陈子轩手中的罗盘一进入巷子，指针就开始微微颤动，指向老槐树的方向。
“阴气很重，还夹杂着……怨气。”陈子轩低声道。
张清玄站在巷口，灵觉缓缓延伸向老槐树。瞬间，一股冰冷、粘稠、充满了悲伤和怨恨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涌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丝垂暮的疯狂。他的“视线”穿透树干，“看”到树根深处，缠绕着一具早已腐朽的白骨，白骨的手腕上，套着一个黯淡的银镯子。一股浓烈的怨念正从这具尸骨上散发出来，与老槐树本身的阴气相互交融，滋养着那些诡异的红蘑菇。
“树根下埋着人。”张清玄收回灵觉，语气肯定，“是个老妇人，含怨而死，尸骨未得安葬，怨念不散，与这老槐树的阴气结合，形成了‘阴木养尸’的格局。那些红蘑菇是怨气和阴气凝结的‘秽生菇’，活物沾染，轻则大病，重则丧命。”
胖子倒吸一口凉气：“埋、埋着人？这……这是谋杀？”
“未必是谋杀，也可能是无人收殓的横死。”张清玄道，“需挖开确认，化解其怨念，方能彻底解决问题。”
他让胖子去找赵大爷和巷子里的老住户打听一下，近几十年来，附近有没有突然失踪的独居老妇人。
胖子领命而去，没多久就带回了一个消息。据巷子里一位九十多岁的陈奶奶回忆，大概四十多年前，巷尾确实住着一个姓王的孤寡老太太，无儿无女，性格孤僻。后来有一天，人突然就不见了，街坊都以为她可能是被远房亲戚接走了，或者自己离开了，时间久了也就没人再提起。
“王老太太……手腕上好像是有个银镯子，常年戴着，从不离身。”陈奶奶模糊地回忆道。
线索对上了。
张清玄心中了然。他让赵大爷找来几个胆大的街坊，准备工具，又让陈子轩用符纸暂时隔绝了槐树周围的区域，防止阴气外泄影响他人。
在几位街坊既害怕又好奇的注视下，张清玄指挥着他们在距离槐树根部一定距离的地方开始挖掘。挖了不到一米深，果然触碰到了一具已经白骨化的人类骸骨，骸骨的手腕上，套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银镯子。
尸骨被发现，周围的温度仿佛又降低了几分，那老槐树的枝叶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在哀泣，又像是在愤怒。
张清玄走到坑边，看着那具骸骨，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积攒了四十多年的孤寂、无助和最终化为的深沉怨恨。老太太恐怕是在家中悄无声息地去世，无人知晓，尸骨未被安葬，灵魂无法往生，怨念日久，与门前的老槐树纠缠在了一起。
“尘归尘，土归土。”张清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穿透怨念的力量，直接传入那残留的魂识之中，“你的尸骨已见天日，冤屈已明。徘徊此地，侵害无辜，并非解脱之道。放下执念，我送你往生。”
他双手结印，口中念诵起悠远的往生咒文。点点温和的星火之力自他指尖流淌而出，如同暖阳化雪，缓缓包裹住那具骸骨和缠绕其上的浓郁怨气。
骸骨上冒起丝丝缕缕的黑气，那是被净化的怨念。老槐树的摇曳渐渐停止，那股笼罩巷子的阴冷气息也开始消散。
随着最后一丝黑气散尽，骸骨似乎变得洁白了一些，那股沉重的怨恨也彻底消失。张清玄示意街坊们将骸骨小心取出，准备另选吉地安葬。
做完这一切，他并指如剑，星火之力点向那些猩红的秽生菇和腐烂的树皮。蘑菇瞬间枯萎化作飞灰，腐烂的树皮也被灼烧干净，露出下面新鲜的木质。
“好了。”张清玄对赵大爷等人道，“树根下的尸骨已移走，怨念已化解。这棵树本身阴气较重，但已无害。日后大家正常乘凉无妨，只是体弱多病者及孩童，夜间尽量莫要久留树下。”
街坊们看着恢复平静的老槐树，感受着巷子里明显回升的温度，都是又惊又喜，对张清玄千恩万谢。
回到扎纸店，已是傍晚。胖子还在感慨：“唉，这王老太太也是可怜，死了几十年都没人知道……”
“红尘多苦，各有其哀。”张清玄淡淡道，随即看向胖子，“晚上想吃点清爽的，熬点荷叶粥，再拌个黄瓜。”
胖子：“……老板，我刚感慨完人生无常，您就惦记着吃，是不是有点太破坏气氛了？”
张清玄推了推墨镜：“生死是常态，吃饭也是。快去。”
胖子认命地钻进厨房，嘴里无声地吐槽：‘无情无义的资本家！就知道使唤我！’
张清玄端起胖子刚泡好的新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墨镜后的眼神。
槐荫巷的事只是一个小插曲，但这城市里，类似被遗忘的悲剧，被掩盖的冤屈，还有多少？玄冥窥视在侧，地府似乎也不太平……这看似平静的红尘之下，暗流远比想象中汹涌。
他抿了一口茶，水温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