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了心象炼狱的考验,前方的道路非但没有变得清晰,反而更加诡异。那些悬浮的法则碎片岛屿消失了,暗色流质的地面也变得坚实——一种过于坚实、带着冰冷金属质感的地面。
他们仿佛走入了一座由无形之力构筑的宏伟殿堂。巨大的、闪烁着绝对理性冷光的几何结构——立方体、锥体、无限延伸的平面——构成了这里的墙壁与穹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绝对正确”的气息,排斥着一切混乱、随机与不确定性。
这里,便是“秩序枷锁”的区域。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秩序同化力场!”弥亚的奥术投影剧烈波动,她身周自主浮现出层层叠叠的防御符文,但那些符文在接触到环境中的冷光时,竟开始自行重组、僵化,趋向于与环境相同的几何结构。“我的逻辑模块正在被强制格式化!尝试构建反制协议……失败!协议本身正在被秩序化!”
磐低吼一声,试图用力量撼动这片空间,但他挥出的拳风在离开身体一定距离后,竟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墙壁,并且其蕴含的混沌力道被迅速解析、拆解,化作一道道温顺的能量流,被周围的几何结构吸收。“该死!这地方在消化俺的力量!”
星尘周身的星光也变得凝滞,仿佛被冻结在琥珀中。“这是观测者设下的绝对秩序屏障,它不允许任何‘异端’法则的存在。强行冲击,只会被其同化或分解。”
连星辉舰影也发出了严肃的警报:“秩序纯度远超星辉标准!存在逻辑闭环陷阱,无法通过常规秩序手段破解。建议……立即撤退。”它的秩序之光在这里虽然未被排斥,但也显得格外渺小,如同水滴落入钢铁的海洋,无法造成任何影响。
唯有林生,他站在队伍最前方,源初之臂上的暗紫色光芒在绝对秩序的冷光映照下,非但没有黯淡,反而显得更加深邃、活跃。他能感觉到,混沌织网在这里受到了极强的压制,那些代表“存在”、“虚无”、“腐化”的丝线都变得晦涩难明,但那条源于矛盾本质的核心脉络,却在微微震颤,传递来一种……渴望?
“撤退?现在可来不及了。”林生凝视着前方。在殿堂的尽头,无数冰冷的秩序锁链纵横交错,封锁着一个深邃的入口。那些锁链并非实体,而是由纯粹的秩序法则凝聚而成,其上流淌着无数细密的、不断自我验证的逻辑符文,构成了一个完美无瑕、自洽到极致的防御体系。
而在锁链之后,那深邃的入口内,便是“沉眠之渊”核心散发出的、古老而压抑的波动。
“这枷锁,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矛盾。”林生忽然开口,声音在这绝对寂静的秩序殿堂中异常清晰。
“矛盾?”弥亚一边艰难抵抗着同化,一边不解。
“绝对秩序,排斥一切异端,追求永恒不变。”林生抬起源初之臂,指向那些秩序锁链,“但‘存在’本身,就是动态的,是变化的。就连构成这秩序锁链的法则,其‘存在’本身,也依赖于与其他概念的‘差异’和‘关系’。它试图否定一切‘非秩序’,却无法否定自身‘存在’这一事实所蕴含的‘非绝对性’。这,就是它的矛盾。”
他像是在对同伴解释,更像是在对自己道心的梳理。
“混沌,并非无序。而是包容秩序,亦包容无序,调和其间的一切矛盾。”林生向前踏出一步,源初之臂缓缓探出,不再散发强大的能量波动,而是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轻轻触碰向那看似无懈可击的秩序锁链。
“小心!”星尘惊呼。
就在源初之臂触及锁链的瞬间,异变陡生!
无数逻辑符文如同被惊动的蜂群,瞬间亮起刺目的白光,沿着锁链疯狂涌向接触点,试图解析、同化、甚至抹除这“异端”的存在。磅礴的秩序之力如同山呼海啸般压来,要将林生连同他的手臂彻底格式化!
然而,林生并未抵抗,也未退缩。他闭上了眼睛,全部心神沉入源初之臂,沉入对矛盾本质的感悟之中。
源初之臂上的暗紫色光芒变得内敛,仿佛化为了一个微型的、不断生灭的混沌漩涡。秩序之力涌入其中,并未被吞噬或抵消,而是被引导着,去冲击、去验证其自身逻辑的极限。
“定义‘秩序’。” 一个冰冷的意念通过锁链传来,是秩序枷锁本身的防御机制在提问,带着绝对的权威。
林生以意念回应,引动混沌:“秩序,是差异的显现。无‘混沌’为背景,何来‘秩序’之概念?”
锁链上的白光一滞,逻辑符文流转速度骤增。
“维持‘稳定’,即为‘正确’。”
“绝对的稳定,即是寂灭。‘存在’的本质,在于运动与变化。汝之‘稳定’,正在扼杀‘存在’。”
秩序之力开始出现细微的紊乱,一些逻辑符文的光芒变得明灭不定。
“异端,当被清除!” 冰冷的意念带上了怒意,更强大的力量涌来。
“清除‘异端’之行为,本身即为一种‘变化’与‘动态’,违背汝追求之‘绝对不变’。” 林生的回应如同庖丁解牛,精准地切入其逻辑核心的矛盾之处,“汝之存在,即是最大之异端——存在于这充满变化与矛盾的混沌宇宙中!”
嗡——!!!
秩序锁链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鸣!那完美无瑕的逻辑闭环,被林生以最本质的矛盾之刃,从内部撬开了一道缝隙!
无数细密的裂纹,以源初之臂的接触点为中心,在秩序锁链上蔓延开来!那些流转的逻辑符文开始崩溃、错乱,彼此冲突!
“就是现在!” 林生猛地睁开双眼,混沌之眸中精光爆射!
源初之臂上的混沌漩涡骤然扩张,不再是引导,而是爆发!蕴含着存在与虚无之矛盾本质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流,沿着那逻辑的裂缝,悍然冲入了秩序枷锁的内部!
“给我……开!”
咔嚓!咔嚓!咔嚓!
如同冰面破碎的巨响连绵不绝!那纵横交错、看似不可摧毁的秩序锁链,在内部逻辑被混沌矛盾之力侵蚀、瓦解的情况下,寸寸断裂,化作漫天飞舞的、失去活力的冰冷光点,最终消散于无形。
束缚着“沉眠之渊”入口的枷锁,被强行破开!
一股更加古老、更加原始、混合着悲凉、愤怒与一丝微弱期盼的意志波动,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巨兽的呼吸,从洞开的入口深处扑面而来!
众人身上的秩序压制感骤然消失。
弥亚的投影稳定下来,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逻辑屏障,已解除。”
磐活动了一下筋骨,咧嘴笑道:“哈哈,还是你这法子够劲!”
星尘看着林生,眼中充满了震撼与欣慰。
林生收回源初之臂,微微喘息,额角有细汗渗出。破解秩序枷锁,看似举重若轻,实则极其耗费心神,是对他自身“道”的一次严峻考验。
他望向那再无阻碍的入口,里面是深邃无边的黑暗,唯有那古老的意志波动如同灯塔般明确。
“走吧,”林生平复了一下气息,目光坚定,“去见见这位……沉睡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