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卷着灰烬味吹过旗台，沈微澜站在战车前，手指按在剑柄上。昨夜那场斩首祭旗的火光还映在她眼里，底下将士列阵整齐，没人说话，但眼神都不一样了。
谢云峥骑马过来，停在她侧前方，“人都齐了。”
“嗯。”她点头，抬眼看向远处敌营方向，“他们不会等我们准备完才动手。”
话音刚落，北面猛然腾起一阵黑烟，紧接着炮声炸响，地面都跟着震了一下。
“右翼先动了！”冬珞快步走来，手里攥着一张刚画好的敌情图，“敌军火器队正在推进，护兵压后，但右翼换装间隙——只有半刻钟。”
沈微澜盯着图上看了一瞬，转身就往高台走，“传令下去，谢将军率骑兵佯攻左翼，吸引主力。”
夏蝉立刻跟上，“我去带人突炮阵。”
“你带三十个死士，从山谷绕过去。”沈微澜抓起令旗，“记住，只打炮手，不恋战。”
夏蝉咧嘴一笑，“明白，让他们炸自己人。”
春棠这时跑过来，喘着气，“粮车已经横在二线当掩体，水囊也都分下去了，伤员通道清好了。”
“好。”沈微澜看了她一眼，“一会儿鼓声一起，你就擂鼓，别停。”
秋蘅站在医帐前，正往几个小布袋里塞药粉，“迷神香备好了，一点火就能烧起来。”
“等我信号。”沈微澜说。
冬珞抬头看天色，“风向偏南，烟雾能盖住右翼视线。”
“那就——”沈微澜举起令旗，声音不高，却压过了风声，“开战。”
——
谢云峥一挥手，骑兵队冲出阵列，马蹄掀起大片尘土，直扑敌军左翼。敌将果然中计，立马调兵增援，战线往东拉长。
与此同时，夏蝉带着影卫悄无声息地钻进山谷。草木遮身，一行人贴着坡道疾行，脚步很轻。
“前面有巡逻的。”一名影卫低声道。
夏蝉眯眼看了看，突然抽出软剑，身形一闪就扑了出去。三个人倒下时连喊都没喊出来。
但她没时间收手，敌方哨岗已经察觉异动，号角声响起。
“坏了。”有人低声说。
夏蝉咬牙，一把夺过敌兵号角，深吸一口气，对着敌营方向吹出一段急促的调子——那是敌军换防的信号。
果然，对面迟疑了一下，没立刻派兵过来。
“走！”她低喝一声，带队加速冲向炮阵。
——
高台上，沈微澜一直盯着右翼动静。看到那边突然冒起浓烟，就知道夏蝉动手了。
“传令，预备队压上！”她挥下红旗，“破阵旗，升！”
鼓声轰然炸响，春棠抡起鼓槌狠狠砸下，一下接一下，节奏越来越快。联军将士齐声吼叫，举着刀枪往前冲。
敌军右翼顿时乱了阵脚。炮手刚装好弹药，还没点火，就被一群黑衣人杀进来。夏蝉的剑快得看不见影子，专挑拿火把的人下手。
一门炮炸了，火光冲天，反噬的力道直接掀翻了旁边的两架。
“烧药雾！”沈微澜大喊。
秋蘅立刻挥手，几名医徒点燃布袋。灰白色烟雾迅速弥漫开来，顺着风飘向敌军阵地。那些炮手揉着眼睛咳嗽，动作变得迟缓。
“成了。”冬珞松了口气，低头在舆图上划了一笔，“右翼火力已废。”
——
敌将终于反应过来，急忙下令重甲营出动，想堵住缺口。
可晚了。
谢云峥那边已经完成牵制，带着骑兵一个回旋，直插敌军腹地。他本人冲在最前，长枪挑翻两个传令兵，硬生生撕开一条路。
“夫人！”亲卫在他耳边大喊，“左翼敌军开始撤了！”
谢云峥没答话，只回头看了一眼高台。
沈微澜正站在战车上，风吹得她衣袍猎猎作响。她举起令旗，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这是最后一击的信号。
“全军——压上！”她声音不大，却穿透了战场喧嚣。
“杀——！”
不知是谁第一个吼出来的，接着千军万马齐声怒吼，声浪几乎掀翻天空。
敌军阵型彻底崩溃，有人开始往后逃，重甲兵也挡不住这股气势。
春棠还在擂鼓，手都快抬不起来了，可她没停。每一槌下去，都像是给全军灌了口热酒。
秋蘅守在医帐前，一边让人抬走伤员，一边继续烧药雾。她脸上沾了灰，嘴角却微微翘着。
冬珞站在沈微澜身后，手里拿着新报上来的战况条，“敌主将弃旗了，往北逃。”
沈微澜点点头，目光落在远处那杆歪斜的帅旗上。
“告诉谢将军，别追太远。”她说，“留口气，让他回去报信。”
冬珞应声而去。
夏蝉这时回来了，肩上有道血口子，走路有点晃。她把手里的敌军令箭扔在地上，“炮阵全毁，一个没跑掉。”
“辛苦了。”沈微澜递过水囊。
夏蝉接过猛灌一口，抹了把嘴，“值了，刚才那一炮炸得真痛快。”
——
谢云峥策马回到阵前，盔甲上全是血和灰。他翻身下马，走到战车边。
“你什么时候看出他们右翼有空档的？”他问。
“从他们第一次开炮就开始算了。”沈微澜看着他，“换弹要三十六步，护兵走位慢七步，这就是命门。”
谢云峥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现在我知道——”他抬头看着她，“有些人，生来就是掌旗的。”
不远处，士兵们还在欢呼，有人把缴获的敌旗踩在地上，有人抱着同伴哭。一面写着“蘅芜君”的红底黑字旗被高高举起，迎风招展。
春棠走过来，手里拿着新编的伤亡名单，“死了二十七个，伤一百三十五。”
沈微澜接过名单，低头看了一会儿，然后撕成两半，扔进了火盆。
“记下来。”她说，“从今天起，每一个名字都要刻在归乡碑上。”
春棠点头，“已经让人去准备石料了。”
秋蘅这时低声说：“有个伤兵，腿断了，一直喊娘。”
沈微澜走过去，在那人身边蹲下。
“还能活。”她说，“给你治，治好了送你回家。”
那人睁着眼，眼泪流进耳朵里，“谢谢……夫人。”
她没应，只是轻轻拍了下他的手背，站起身。
冬珞走来，“北面还有两处小营，要不要扫？”
“不急。”沈微澜望向远方，“让他们再喘两天。”
夏蝉靠在旗杆上擦剑，“你就不怕他们重整再来？”
“来啊。”沈微澜淡淡道，“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