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营外马蹄声就响了起来。
沈微澜披甲出门时，斥候正跪在帐前回话：“那支商队已到北岭口，打着西域旗号，用的却是我朝驿道令符。”
她没说话，只看了眼桌上的铜牌。昨夜灯下它还泛着冷光，现在被晨风吹得转了个面，背面官印编号清晰可见。
“他们想堂堂正正来？”她冷笑一声，“那就别怪我们不讲规矩了。”
谢云峥从外面进来，手里拎着一卷舆图：“我已经调了两队弓手埋伏在岔道两侧，等他们进谷再动手。”
“不。”沈微澜摇头，“让他们进来。”
谢云峥皱眉：“你不怕他们有备而来？”
“他们就是有备而来才好。”她抬眼看他，“敢走明路，说明背后有人撑腰。我们若躲着打，反倒显得心虚。这一仗，要打得他们记一辈子。”
谢云峥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你比从前狠多了。”
“不是我狠，是他们逼的。”她转身拿起令旗，“传夏蝉，带百人队出左翼山道，沿途丢粮袋、点烽烟，做出主力调动的样子。”
话音未落，夏蝉已经掀帘而入，软剑斜背，眼神利落：“主子，我去演这出戏。”
“记住，打得热闹，但别真冲进去。”沈微澜递过一面鼓令，“听到三声短鼓，立刻后撤。”
“明白。”夏蝉接过令符，转身就走，脚步轻得像猫踩雪地。
春棠这时抱着账册进来：“主子，马车都准备好了，按你说的，在轮轴上洒了灰土，跑起来烟尘大。”
“很好。”沈微澜点头，“等夏蝉一动，你就让车队跟着扬尘，往东坡绕一圈再回来。”
“那些药箱也一起运？”春棠问。
“连空的都带上。”她淡淡道，“敌人看得见的越多，越容易信。”
冬珞站在高岩上望了一夜，此刻下来禀报：“风向偏西，敌军了望台视线被雾挡着，正是咱们绕北沟的好时机。”
“那就定下了。”沈微澜展开舆图，指尖划过一条隐蔽沟壑，“主力从这里穿行，半个时辰内必须到位。谢将军，你带骑兵断其粮道，等我旗令。”
谢云峥沉声应下：“只要你不让我收手，我就往前冲。”
“我不止让你冲。”她抬眼，“我要你把他们的胆子，一刀劈出来。”
太阳升到中天时，左翼山道杀声震天。
夏蝉带着队伍冲进敌阵前沿，鼓号齐鸣，火把乱舞，远远看去像是千军万马压境。敌军果然中计，迅速抽调右翼兵力增援前线。
“成了。”冬珞在高处低声说，“敌阵松动，右后方松林只有三百守兵。”
沈微澜站在旗台，手中令旗一挥：“传令，弓弩覆盖压制，中军出击！”
号角长鸣，联军主力自北沟疾驰而出，如利刃直插敌阵腰部。敌军措手不及，阵型瞬间撕裂。
谢云峥率骑兵冲锋在前，长枪挑翻数名敌将，直扑粮仓所在。敌军试图组织反击，却被沈微澜早先安排的弓手层层封锁，箭雨压得他们抬不起头。
“主子！”春棠在后方喊，“辎重线已前移，箭矢和金疮药送到三个接应点！”
“告诉弟兄们，每人带够三天干粮，这一战，不留退路。”沈微澜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楚。
战场局势迅速逆转。敌军虽奋力抵抗，但指挥混乱，各自为战。一名敌将眼看大势已去，转身欲逃，却被谢云峥单骑追上，一枪挑落下马，生擒于阵前。
“你抓他做什么？”沈微澜走过来，看着被绑住的敌将。
“他说他知道幕后之人。”谢云峥抹了把脸上的血，“而且……他说你认识他。”
那人抬起头，嘴角带血，竟笑了一下：“夫人，好久不见。”
沈微澜眯眼看了片刻，忽然认出这张脸：“你是柳家那个远房侄子，当年在侯府当过差？”
“对。”他咳出一口血，“是你放我走的。可现在，我奉的是更高人的命。”
“谁？”
他闭嘴不答。
“带下去。”沈微澜挥手，“别让他死，但也别让他太舒服。”
战局已定。残敌四散奔逃，西南方向留出的缺口成了溃兵唯一出路。秋蘅带着医队随军跟进，一边救己方伤员，一边严令不得虐俘。
“十七个重伤的都稳住了。”她擦了擦手，对沈微澜说，“有个士兵腿断了，还在问能不能归队。”
“告诉他，能。”沈微澜说，“等他好了，我还用得着他。”
夕阳西下时，全军集结于战旗下。
沈微澜站上高台，身后是猎猎飘扬的联军大旗。她当众宣布此战全军记功，赏银符与药酒，由春棠当场登记发放。
“今日我们踏碎敌阵。”她声音不大，却传遍全场，“明日更要收复山河。”
将士们齐声应和，声浪震得远处山鸟惊飞。
夏蝉立于阵前，浑身浴血却神色坚毅，引得周围士兵纷纷投来敬佩的目光。
谢云峥立于她侧后方，目光落在沈微澜身上。两人没有说话，只是一个眼神交汇，便引得周围将士悄悄议论：“这俩，真是天作之将。”
清点战果时，俘虏供词被送到案前。
沈微澜翻开第一页，眉头微皱：“这批兵器，是从南边三个私窑运来的。”
“商户名字都在这儿。”春棠指着账册，“其中有两家，是京城柳家的暗股。”
“难怪他们敢用驿道令符。”冬珞冷笑，“柳若蘅这是要把整个侯府，都拖进泥里。”
“她早就不在乎了。”沈微澜合上册子，“她背后的人，也不在乎。”
谢云峥站在旁边，沉默许久才开口：“你要怎么查？”
“顺着这条线挖。”她抬头看他，“一直挖到根上。”
“朝廷不会坐视你这么查。”
“那就别让他们坐视。”她站起身，“我要一份名单。”
“什么名单？”
“所有参与走私的官员。”她盯着他，“包括你府里，有没有人收过钱。”
谢云峥脸色变了变：“你怀疑我？”
“我不怀疑你。”她摇头，“我只怀疑这个位置。”
他盯着她看了很久，终于低声道：“你要名单，我可以给你。”
“什么时候？”
“三天后。”他顿了顿，“但你要答应我，别牵连无辜。”
“我只抓该抓的人。”她看着他，“至于无辜的……我会保。”
谢云峥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
沈微澜却已经转身走向帐外：“传令下去，今晚加岗三层，敌军虽败，但他们的主子还没现身。”
夜风卷起她的衣角，远处篝火噼啪作响。
谢云峥望着她的背影，忽然问：“你真的不怕吗？”
她停下脚步，没回头。
“怕。”她说，“但我更怕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