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声又响起来了,急切非常。
沈微澜盯着松林方向,火光一晃就灭了,但她知道夏蝉动手了。那鼓点虽然还在敲,节奏却乱了一拍——不是原来的调子。
“机会。”她低声说,手指猛地一扬,令旗劈开风,“三线压进!现在!”
传令兵立刻挥旗,左翼盾阵轰然推进,长矛如林刺向前方隘口。右翼弓骑迅速包抄,马蹄踏起尘土,直扑敌军侧翼高地。中军主力稳稳压上,步伐整齐,没有一人抢步或退缩。
这是他们练过无数次的“三线联动”,从前只是沙盘推演,今天第一次真刀真枪上了战场。
谢云峥策马冲到她身边,声音低沉:“你确定能成?他们还有后手。”
“正因为有后手,才不能等。”她目光没离开战场,“他们换鼓手,说明中枢动摇。这时候不压,等他们稳住,我们就得再拼一轮。”
他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下:“你还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战场上,谁给我情面?”她淡淡道,“我要的是赢。”
话音未落,前方敌阵突然裂开一道口子,十几个黑衣死士从岩缝里杀出,手持弯刀直扑联军中军旗台。速度快得惊人。
“保护夫人!”冬珞一声喝,人已跃上高坡,手中短刃横扫,格开一支飞镖。
夏蝉的人还没回来,这波是敌军最后的反扑。
沈微澜没动,只抬手一指:“二队轮替,三队掩护,四队截后路——按演练来。”
命令刚落,三个小队立刻变阵。前排士兵举盾蹲地,后排长枪从肩头刺出,形成枪墙。另一支队伍斜插过去,切断敌军退路。动作干净利落,像一把剪刀合拢。
不到半刻钟,死士全数被制,领头那人被按在地上,嘴里还咬着毒囊。
春棠快步走来,脸色发紧:“抓活的了,但这些人嘴都硬得很。”
“不用他们开口。”沈微澜蹲下身,从那人腰间抽出一块铜牌,上面刻着古怪符号,“这牌子我见过,在缴获的地图边缘也有。”
冬珞凑近看了一眼:“不是官军制式,也不是边关常用标记。”
“那就不是正规军。”沈微澜站起身,把铜牌递给冬珞,“你记下来,战后再查。”
这时,远处松林猛然腾起一股浓烟,紧接着,鼓声彻底断了。
“成了!”冬珞眼睛一亮。
可下一瞬,新的鼓声响起——更急,更密,像是在催命。
沈微澜脸色一沉:“不是我们的人……是备用鼓。”
她猛地举起令旗,指向敌军右翼:“谢云峥,现在!全力压上去!别给他们换阵的时间!”
谢云峥二话不说,拔刀冲向前线,吼声如雷:“随我——杀!”
喊杀声再次炸开。尘土飞扬中,刀光与血雾交织,战局陷入最激烈的拉锯。
她站在旗台中央,风吹乱了她的发,她却一动不动,只死死盯着战场。
冬珞在旁低声问:“接下来怎么办?”
她缓缓吸了口气,声音很轻,却像钉子一样扎进空气里:
“等夏蝉活着回来。”
浓烟散了些,夏蝉终于回来了。
外袍撕了半边,手臂上一道血口子,但她走路还是稳的。身后跟着十来个斥候,人人带伤,可眼神都亮着。
“主鼓台毁了,”她走到沈微澜面前,声音有点哑,“备用鼓也烧了,岩洞里的机关我都封了。”
“人呢?”
“死了六个,剩下的都带出来了。”她顿了顿,“我把他们的尸首背回来了。”
沈微澜看着她,没说话,只伸手扶了下她肩上的布条。
“值。”夏蝉咧了下嘴,“他们再也整不出那种鼓阵了。”
果然,没了统一号令,敌军开始各自为战。有的还在死守,有的已经往后撤。阵型散了,士气也垮了。
“该收网了。”谢云峥走过来,刀还在滴血,“我带骑兵追上去,一举拿下。”
“不行。”沈微澜拦住他。
“什么?”
“你看那些撤退的人,兵器没丢,脚步不乱。”她指着山道,“这不是溃败,是有序撤离。”
谢云峥眯眼望去,果然,逃敌虽退,却没有扔盔弃甲,连伤员都被同伴架着走。
“他们留了后招。”她说,“追得太深,怕中埋伏。”
“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追。”她收回目光,“设三层哨卡,封锁这条道。今晚谁也不准松懈。”
谢云峥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点头:“你说得对。是我冲动了。”
她摇摇头:“你是想赢。但赢不靠蛮力,靠脑子。”
这时春棠跑过来,手里抱着账册:“清点了,缴获箭矢三千余支,粮车八辆,还有两箱银锭。”
“登记造册,一分不许动。”沈微澜说,“受伤的兄弟优先用。”
“明白。”春棠抹了把汗,“我还让伙房熬了姜汤,一会儿送上来。”
秋蘅也来了,脸色有些白:“重伤七人,能救回来五个。有两个实在……撑不住了。”
沈微澜闭了下眼:“厚葬。名字记下来,日后抚恤家属。”
“嗯。”秋蘅点头,“药快不够了,金疮药只剩三瓶。”
“沿途再采些止血草。”她说,“明天派人去附近村子买些。”
冬珞一直没说话,爬上高岩重新架起望远镜,盯着敌军退去的方向。
沈微澜走过去:“看出什么了?”
“他们往北岭去了。”冬珞声音低,“但路线太规整,不像逃命,倒像……回防。”
“回防?”她眉心一跳,“你是说,那边有据点?”
“不好说。”冬珞放下镜子,“但我看到有人举火把接应,不是临时起意。”
沈微澜沉默片刻,转身下令:“夏蝉,带两队人去北岭外围查探,不准深入,天黑前必须回来。”
“好。”夏蝉应声就要走。
“等等。”她又叫住她,“带上信号弹,遇险就放红的。”
“知道了。”夏蝉拍拍腰间的火折子,“我不傻。”
春棠翻着账本,忽然抬头:“咱们这次赢了,可接下来呢?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沈微澜看着远方山道。
谢云峥站到她身边,声音低了些:“以后这种事,我会听你的。”
她侧头看他:“你不用听我的,你只要相信——我们是一边的就行。”
他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刀交给了亲兵,然后卷起袖子:“接下来怎么安排?”
“先安营。”她说,“伤员转移,岗哨加密。今晚所有人轮班守夜。”
“我亲自带队第一班。”谢云峥说,“你去歇会儿。”
“我不累。”她笑了笑,“而且,我得等她们都安顿好了,才能睡。”
秋蘅正给一个士兵包扎,听见这话,手顿了下,没抬头,只轻轻说了句:“你总是这样。”
“怎样?”
“自己扛着,还不让别人心疼。”她系紧布条,声音闷闷的。
沈微澜没答,只伸手摸了摸她的发。
春棠合上账本,叹了口气:“要我说,咱们现在士气正高,不如趁势北上,早点把事儿了了。”
“不行。”冬珞突然开口,“情报不够,贸然前进等于送死。”
“你总是一惊一乍的。”春棠瞪她。
“我是清醒。”冬珞冷冷道,“你们忘了上次是怎么中伏的?”
气氛一下子僵住。
沈微澜走过去,一手搭一个肩膀:“都别吵了。春棠想打,是因为她心疼兄弟们受苦;冬珞谨慎,是怕我们再栽跟头。你们都没错。”
她顿了顿:“但我们得一起走,不能一个人冲太快,也不能一个人停太慢。”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没再说话。
夏蝉站在边上,忽然笑了一声:“你们啊,吵归吵,真打起来,还不是一个个往我前面冲?”
“那是你太莽。”春棠哼了声。
“我是不怕。”夏蝉耸肩,“反正有人给我兜底。”
沈微澜看着她们,心里忽然踏实了些。
这一仗赢了,不是靠谁一个人。
是她们一起,把命拼出来的。
远处,最后一个敌兵消失在山拐处。
夕阳落在旗杆上,映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沈微澜望着那条路,轻声问:
“你说,他们还会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