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泥水顺着山道往下淌。
“不能再这么走了。”沈微澜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压得低，“他们不是劫粮，是冲着我们来的。”
谢云峥回头看了她一眼：“你有主意？”
“前面那段窄脊，底下全是松石。”她抬手指了指前方，“只要断了退路，他们就只能往前挤。”
夏蝉咧嘴一笑：“那我先把领头的解决掉。”
春棠看着沈微澜的布局，眼神一亮，立刻明白过来：‘我来拖慢驴车，让他们以为有机可乘。’
冬珞已经从怀里掏出一张湿了边角的纸，借着崖壁遮雨处快速画了几笔：“风向偏西，若用药粉顺风散出，能扰其心神。”
秋蘅点头：“我有‘惊心散’，闻之躁动，却不伤身。”
沈微澜看着众人：“那就按计行事。记住，头目必须活捉。”
她话音刚落，林子里又传来几声短哨。
这次不再是三长两短，而是急促连响。
“他们要动手了。”谢云峥握紧刀柄，“时间不多。”
“那就让他们动。”沈微澜转身走向驴车，从箱底翻出一块旧布，撕成条绑在手腕上，“我当诱饵。”
“不行！”夏蝉一步拦上来，“太险了！”
“我不露面。”沈微澜摇头，“只让影子出现在崖口。他们看得见人形，看不见脸。”
谢云峥盯着她看了两秒，终于点头：“我在侧翼接应，一旦他下坡，立刻合围。”
队伍迅速分头行动。
春棠故意把驴车停在窄道中央，解开一袋米的绳子，让它半歪着，像是随时会滚下去。她自己蹲在车后，手里攥着扁担，手心全是汗。
夏蝉攀上右侧崖顶，动作轻巧地绕到高处，手中软剑缠着一根粗麻绳，绳头打了活扣。
秋蘅站在背风处，打开药箱取出一个小瓷瓶，轻轻掀开盖子，将粉末洒在几片大树叶上。风一吹，细粉随气流飘向林子深处。
冬珞则蹲在一块凸岩后，从怀中取出铜哨，放在唇边试了口气流。
沈微澜藏在左侧石缝里，目光死死盯着林口。
没过多久，十几个山匪果然冲了出来。
他们比上次更疯，眼睛发红，嘴里吼着听不清的话，直扑驴车。
“抢粮啊！”有人喊。
“老子饿了三个月！”另一个挥着斧头跳起来砸向车板。
春棠吓得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咬牙没动。
就在匪众争抢之际，那个披兽皮的大汉终于从林子里走出来。他站在坡上，眯眼打量局势，迟迟不下。
“还不来？”夏蝉在崖顶低声骂了一句。
“等。”冬珞冷静道，“他不蠢。”
果然，那大汉忽然抬手，喝住手下：“等等！这车……怎么偏偏卡在这儿？”
手下愣住，纷纷停下动作。
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沈微澜心头一紧。
她知道，计划快破了。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响起一声尖锐的鸟鸣——是冬珞用铜哨模仿的山鹰报警声。
大汉猛地抬头，脸色变了。
“官军来了？”他手下有人慌了。
“不可能！”另一人反驳，“这鬼地方连人都没有！”
可那声鸟鸣又响了一次，还带着回音，像是从好几个方向传来。
大汉犹豫片刻，终于迈步走下山坡：“先拿下人再说！别让他们跑了！”
他这一动，整个局势就活了。
秋蘅立刻扬手，将剩下的药粉全撒出去。风卷着灰雾扑进林子，几个靠前的山匪吸了一口，眼神顿时乱了，挥着兵器乱砍同伴。
“杀！都该死！”一人嘶吼着扑向同伙。
混乱中，大汉怒吼：“闭气！往前冲！”
他自己也加快脚步，亲自带队扑向驴车。
沈微澜立刻闪身，贴着崖壁移动，在一处突出的岩石边缘站定，让自己半个身子露在光线下。
雨幕中，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映在浅色岩面上，像个纤细的女人。
大汉抬头一看，瞳孔一缩：“是她！抓住她！”
他亲自带两个亲信冲上窄脊。
就在他踏入石隙的瞬间——
夏蝉甩出绳套，精准套住他右脚踝，猛力一拽！
大汉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谢云峥早已埋伏在对面，见状立刻挥刀斩断崖顶垂下的藤蔓。
轰隆一声，一块巨石从上方滚落，砸在狭窄通道尽头，尘土飞扬，彻底封死了退路。
“不好！”大汉想回头，却被夏蝉跃下崖顶一脚踹中膝盖，跪倒在地。
谢云峥冲上来，刀背砸在他肩窝，那人闷哼一声，还想挣扎。
沈微澜从暗处走出，冷冷看着他：“张七虎，你还认得我吗？”
大汉喘着粗气，抬头瞪她：“我不认识你！你们才是贼！”
“你不认识我。”沈微澜蹲下来，从袖中取出那半截焦箭杆，指着上面的符号，“可你认得这个吧？”
大汉眼神剧烈闪动了一下。
“圆圈加一竖。”她轻声说，“目箭令。监察司标记清除目标的令符。”
她顿了顿：“你原是北营火头军，因盗粮被革职。可你偷的粮，其实是被人栽赃。真正吞了军饷的，是你上司李参将。”
大汉浑身一震。
“你逃了三年，在黑水岭落草。”沈微澜继续说，“可最近有人找上你，给了你钱，让你带人在这条路上设伏——专门截杀南逃的官员家眷。”
“胡说！”他吼了一声，却不敢看她的眼睛。
“不是胡说。”谢云峥走上前，“我是谢云峥。当年你在北营，是我的下属。”
大汉猛地抬头，嘴唇哆嗦了一下。
“你本不该死。”谢云峥声音低沉，“可你现在做的事，是在替别人清场。”
“我不知道什么清不清……”他还在嘴硬。
沈微澜却站起来，对春棠说：“打开粮袋。”
春棠会意，大声喊：“凡放下兵器者，赏一口干粮，放你们下山！若再逼迫——”她指向秋蘅，“这位姑娘说了，她箱子里有种药，能让整片山谷的人烂肠烂肺！”
秋蘅冷着脸打开药箱，抓出一把黑色粉末，在掌心晃了晃。
山匪们你看我我看你，有人悄悄扔了兵器。
大汉眼睁睁看着手下动摇，气得破口大骂：“谁敢丢刀！老子宰了你们！”
可没人理他。
谢云峥一脚踩住他胸口，刀尖抵住咽喉：“说吧，谁派你来的？”
大汉咬牙不语。
沈微澜看了他一眼，转身对众人说：“走。别管他。”
“就这么放了？”夏蝉皱眉。
“不放。”沈微澜淡淡道，“让他活着回去报信——就说，有个女人，认得‘目箭令’。”
队伍重新启程。
驴车陷进泥里两次，沈微澜亲自上去推。谢云峥和夏蝉轮流扛最重的箱子。春棠一路数着步子，估算距离。
天快黑时，终于翻过最后一道山梁。
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小溪从谷中穿过，坡地平整，背靠绝壁，几棵老树撑开枝叶，像是天然的屏障。
“到了。”春棠展开地图比对，“就是这儿。”
沈微澜站在高处，望着这片山谷，雨水顺着发梢滴落。
她没说话，只是长长呼出一口气。
身后，秋蘅默默打开药箱，准备检查大家的湿寒症状。冬珞已经开始画地形图，标记水源和可耕地位置。
夏蝉活动了下手腕，看向沈微澜：“小姐，今晚守夜怎么排？”
沈微澜收回视线，声音很轻：“先扎营。明天再说。”
谢云峥走到她身边，看着谷中静谧景象，忽然问：“你什么时候想到用影子引他的？”
她笑了笑：“小时候在园子里躲猫，总爱站在灯笼后面，让人看见影子却找不到人。”
他说：“难怪那时候找你，每次都扑空。”
她没答话，只是把手里的焦箭杆塞进袖中。
远处，一只野兔从草丛窜出，惊起几片落叶。
“你说。”她忽然开口，“如果明天有人来，会不会带着真正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