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风还在吹。
沈微澜把袖子里那片叶子收好，叶背上的符号她用指甲刻进了掌心。
“走。”她说，“别在原地多留。”
谢云峥走在前头，刀没入鞘，手一直搭在柄上。夏蝉护在侧后，脚步轻得像踩着草尖。春棠拉着驴车，轮子陷进泥里，她咬牙往上推了两下，总算拔出来。
冬珞抬头看了眼天色：“云厚，怕要下雨。”
“雨不怕。”秋蘅低声说，“就怕人趁湿动手。”
话音刚落，前头林子里一声哨响。
不是鸟叫，也不是风吹树枝的那种。是人用嘴捏出来的短促音，三长两短。
夏蝉立刻停步，手按剑柄：“有埋伏。”
谢云峥抬手示意队伍停下，自己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往林中看。树影晃动，没人出来，也没再出声。
沈微澜退到一块高石上，视线扫过四周。左边是陡坡，右边是烂泥沟，路只有一条，窄得两人并行都费劲。
“不对。”她低声对冬珞说，“山匪不会只放个哨。”
冬珞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快速画了条线：“他们想逼我们进林子。”
“那就偏不进。”沈微澜转头看向春棠，“把粮袋松一松。”
春棠一愣，随即明白，悄悄解了驴车上最外侧的一条绳索。袋子一歪，滚下两袋米，啪地砸在泥地上。
林子里冲出七八个破衣烂衫、手持斧头砍刀的汉子，直扑粮袋，有人吼道：“抢！”
谢云峥瞬间拔刀，迎上去拦住最前面一个。刀背拍在对方手腕上，那人惨叫一声，斧头飞出去老远。
夏蝉抽出软剑，剑光一闪，挑断一人裤带，那人踉跄摔倒，被后面的人踩了一脚。
“别杀。”沈微澜喊，“留活口！”
秋蘅从药箱里抓了把灰粉，往空中一撒。风一吹，粉雾散开，几个冲得太猛的山匪突然咳嗽起来，动作慢了半拍。
冬珞捡起几块石头，瞄准其中一人膝盖连砸两下，那人跪地捂腿。
可更多人从林子里涌出来，粗粗一数，得有二十多个。
“人数太多了！”春棠缩在驴车后头，声音发紧。
沈微澜眯眼盯着人群后方。那个披着兽皮的大汉一直没动，站在高处挥刀比划，每挥一下，底下的人就换一个方向攻。
“他在指挥。”她对冬珞说，“先让他闭嘴。”
冬珞掏出铜哨，放在嘴边用力一吹。尖锐的声音刺得人耳膜发胀，连谢云峥都顿了一下。
就是这一瞬，夏蝉跃身而起，剑尖直指那大汉面门。大汉举刀格挡，铛的一声，火星四溅。
谢云峥趁机绕到侧面，一刀劈向他持刀的手臂。大汉反应极快，往后一跳躲开，但脚下打滑，摔在泥里。
“拿下！”沈微澜下令。
春棠这时也顾不得害怕了，抄起一根扁担冲上去，照着另一个扑向秋蘅的山匪脑门就是一下。那人闷哼倒地，没了动静。
夏蝉和谢云峥前后夹击，那大汉左支右绌，终于被夏蝉一剑削中肩膀，血顿时冒出来。
他想跑，却被冬珞提前扔出的绊索勾住脚踝，一头栽进泥坑。
谢云峥跨步上前，一脚踩住他胸口，刀尖抵住喉咙。
其余山匪见头领被制，攻势立刻乱了。有人转身就跑，有人扔了兵器蹲地求饶。
“谁让你们来的？”谢云峥压着刀，声音冷得像冰。
那大汉咧嘴一笑，满口黄牙：“钱。”
“谁给的钱？”沈微澜走过来，蹲在他旁边。
大汉扭头不答。
她也不急，从袖中取出那片焦布，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认得这个吗？”
大汉眼神一颤，但马上掩饰过去：“不认识。”
“撒谎。”冬珞突然开口，“他刚才看见这布的时候，右手小指抖了一下。”
沈微澜轻轻笑了下：“你手下这些人，穿的都是旧军服改的衣裳。补丁在左肩，是北营的规矩。你在军中待过。”
大汉脸色变了。
“你是逃兵。”谢云峥冷笑，“朝廷通缉名单上的‘张七虎’，原是北营火头军，因盗粮被革职，后来在黑水岭一带聚众为匪——是你吧？”
大汉咬牙不语。
沈微澜却站起身，拍了拍手：“没关系，他不说，我们也知道是谁想清场。”
“小姐……”春棠小声问，“咱们真要把他带上路？”
“不带。”沈微澜摇头，“但也不能杀。”
“为什么？”夏蝉不解。
“杀了，就断了线索。”她看着远处林子，“幕后的人在等消息。如果他死了，他们会派更强的来。可如果他活着回去……”她顿了顿，“就会让他们放松警惕。”
谢云峥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道：“你比从前狠。”
沈微澜回头看他：“我不是狠，是不想再被人当成死棋。”
秋蘅这时走过来，蹲在那大汉身边，伸手探他脖颈脉搏。她眉头越皱越紧。
“怎么了？”沈微澜问。
“他脉象乱得奇怪。”秋蘅低声道，“像是吃过什么药，压制了痛感。”
“毒？”夏蝉凑过来。
“不像。”秋蘅摇头，“更像是……让人不怕死的东西。”
沈微澜想起昨夜那些发狂的灾民，心里一沉。
“把他绑了，扔在路边。”她说，“留点干粮，让他能活着回去报信。”
春棠赶紧去翻包袱，找出半块饼和一小袋水囊。冬珞用麻绳把那大汉手脚捆结实，又塞了团破布在他嘴里。
“就这么放了？”谢云峥问。
“不然呢？”沈微澜反问，“带着个俘虏赶路？还是审到天黑？”
谢云峥没再说什么，只是把刀收回鞘中。
队伍重新整备。驴车修好了轮子，粮袋重新绑牢。秋蘅检查了一遍每个人的伤口，又发了新的防毒丸。
“含着。”她说，“味道不好，但管用。”
春棠咂了咂嘴：“这次怎么是苦的？”
“加了黄连。”秋蘅淡淡道，“上次是陈皮，早被人记住了。”
夏蝉活动了下手腕，看向沈微澜：“小姐，接下来真去山谷？”
“去。”沈微澜点头，“但我们得换个走法。”
“怎么走？”
“不走大道。”她指着地图上一条细线，“走山脊线，虽然难爬，但视野开阔，不怕埋伏。”
冬珞展开地图比对方位，在纸上圈出新路线。
谢云峥看了看天色：“得抓紧，天阴得厉害。”
“走吧。”沈微澜最后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山匪头目，“让他睡一会儿，别醒太早。”
队伍开始移动。
刚走出十来步，沈微澜忽然停下。
“怎么了？”谢云峥回头。
她没答，而是弯腰从泥里捡起一样东西——半截烧焦的箭杆，上面刻着一道竖线，围着个圆圈。
和昨夜树叶上的符号，一模一样。
她攥紧箭杆，指节泛白。
“他们一直在跟着。”她声音很轻，“从昨晚，就没断过。”
谢云峥走回来，盯着那符号看了片刻，忽然说：“我认识这个人。”
“谁？”
“张七虎不是山匪头目。”他抬眼，“他是我当年在北营的亲兵。”
沈微澜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他不该出现在这儿。”谢云峥声音沉下去，“更不该被人控制。”
“所以……”沈微澜缓缓道，“不是他在做事，是有人借他的手，在演一场戏？”
谢云峥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刀柄。
远处雷声滚过，第一滴雨落下来，砸在沈微澜手背上，顺着那焦黑的符号流进掌纹。
她把箭杆塞进袖中，转身就走。
“加快脚步。”她说，“天黑前必须翻过山脊。”
夏蝉追上来：“小姐，万一山上也有埋伏？”
沈微澜脚步没停。
“那就看看。”她说，“是谁，敢在高处等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