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澜把碗递给春棠，泥灰沾在指节上，她没擦。
“记好了，枯树挂碗，求援信号。”
春棠点头，从袖里摸出小本子，笔尖顿了顿，“小姐，真往前走？刚才那字……总觉得不对劲。”
“死人都能说话，活人更得听。”沈微澜抬脚，“走慢点，盯住四周。”
一行人刚迈步，风就变了方向。原本闷着的土腥味猛地冲进鼻腔，夹着一股说不清的腐气。冬珞忽然抬手：“停。”
她站在坡上半步，手指指向左前方的荒草丛。
那边动了。
先是窸窣几声，接着人影窜出来，一个、两个、五个……转眼围了半圈。全是灾民，衣衫撕成条，脸上干裂，眼窝深陷。
“有吃的……”一人喃喃，口水顺着下巴滴下来，“肉……热乎的……”
夏蝉手一滑，软剑已贴臂而出，低声道：“小姐，他们不对。”
沈微澜往前半步，声音稳：“各位乡亲！我们带了粮食，可以分给你们！但请别围上来，伤着自己也伤着人！”
没人动。
有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老头突然扑向驴车，嘴里嘶吼：“饿！要吃！给老子肉！”
谢云峥一步跨前，长刀出鞘半寸，寒光一闪。那人愣了愣，竟不退反笑，嘴角咧到耳根：“刀？好啊……割肉快！”
话音未落，他猛地咬向自己胳膊，牙印深深陷进皮肉，血顺着指缝流下来。他舔了一口，眼睛更红了。
“疯了。”春棠倒抽一口冷气。
“不是饿疯。”秋蘅盯着那伤口，“是被人喂了东西，脑子坏了。”
话音刚落，人群炸了。
七八个壮汉同时扑来，手里攥着石头、断木，还有人拿着不知从哪捡的碎骨头当武器。有个女人直接扑向驮粮的驴，张嘴就啃驴腿，血淋淋的肉被撕下一块，她眼神空洞。
“护主！”谢云峥大喝，刀背一磕，砸中一人太阳穴，那人闷哼倒地。
夏蝉旋身踢飞一个扑向春棠的汉子，剑柄撞上对方胸口，咔一声，那人仰面摔进泥里。她眼角扫到右侧，一个看似小孩的灾民正悄悄摸向沈微澜后腰——
“找死！”她剑尖一挑，削断那孩子手中锈钉，钉子飞出去三尺远。
那孩子不哭不叫，反而咧嘴笑了，伸手就要抓她脚踝。
沈微澜厉声：“只伤不杀！留活口问话！”
“小姐，他们要吃人！”春棠急得声音发抖，顺手把一袋米抛出去十步远，“那边！粮食！拿去！”
袋子落地，几个灾民扭头扑过去，你争我抢，有人直接用头撞别人脸，抢到的抱紧袋子就啃麻袋口，连米带布往嘴里塞。
可更多人仍盯着人。
一个满脸胡茬的男人突然扑向秋蘅，五指张开，直掏她喉咙。秋蘅侧身闪避，袖中药粉洒出，那人吸入一口，踉跄两步，跪地咳嗽不止。
“迷魂散不够劲。”她皱眉，“他们根本不怕痛。”
冬珞站在高处，袖中铜哨连吹三响，短促尖利。随行村民迅速围成一圈，背靠背蹲下，抄起棍棒防身。
谢云峥一刀背拍翻又一人，喘着气道：“再这么下去，咱们撑不住。”
沈微澜目光扫过全场——这些灾民动作杂乱，毫无章法，像一群饿极的野狗。可偏偏，他们专挑薄弱处下手，有人甚至故意引开护卫，让同伴偷袭。
“不对。”她心头一跳，“有人在背后指挥。”
话音未落，西北角传来一声嚎叫。
一个灾民正趴在另一人背上，嘴咬着对方脖子，血喷了一脸。他抬头，嘴角挂着肉丝，眼睛却突然眨了两下，像是清醒了一瞬，随即又疯狂地撕扯起来。
秋蘅冲过去按住那具尸体，翻开眼皮：“瞳孔时大时小，像是被什么药控着神志。”
“控制？”春棠脸色发白，“谁会干这种事？”
“想清场的人。”冬珞冷声，“杀了目击者不够，还得让他们变成怪物，毁掉所有证据。”
沈微澜握紧袖中帕子，指尖发凉。
她想起疫村那个半夜爬起来逃的女人。她说“我知道太多了”。
原来不只是杀，还要让死人闭嘴，让活人变鬼。
“不能再拖。”她抬眼，“放烟弹，逼他们散开！”
秋蘅立刻从药箱掏出三枚黑丸，往地上一砸。浓烟腾起，带着刺鼻苦味。靠近的灾民呛得直咳，动作迟缓下来。
谢云峥抓住机会，一脚踹翻最前面的壮汉，刀背横扫，接连打晕三人。夏蝉剑光如电，逼退两侧围攻，护住沈微澜退路。
春棠指挥村民把最后一袋米扔向远处：“快！全扔出去！”
粮袋四散，灾民纷纷扑去抢夺。包围圈终于裂开一道口子。
“走！”沈微澜下令。
可就在这时，一个一直蹲在角落的老妇突然站起。她手里没有武器，却从怀里掏出一块黑布，往地上一铺——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符号，像是某种标记。
她抬起浑浊的眼，直勾勾看向沈微澜，嘴唇蠕动：
“丙……六……七……户……灭……口……”
沈微澜浑身一震。
这老妇不是疯的。
她是被留下来传话的。
“拦住她！”她喊。
夏蝉疾冲上前，剑尖抵住老妇咽喉。
老妇却笑了，笑声沙哑难听。她慢慢举起手，指甲缝里藏着一粒红色药丸。
“你们……逃不掉。”她嘶声道，“吃了人……就入了局……”
话没说完，她猛地将药丸塞进嘴里，狠狠咬碎。
下一瞬，她双眼翻白，身体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竟转身扑向最近的一个村民，一口咬在对方肩膀上，血顿时涌了出来。
“她中毒了！”秋蘅冲上去拉人，“快把她制住！”
谢云峥一刀柄砸下，将老妇击晕。可那村民已被咬伤，捂着肩头惨叫。
“快！止血！”秋蘅翻药箱，“得赶紧清创，不然毒素会蔓延。”
沈微澜站在原地，看着地上那块黑布。
符号还在，清晰可见。
这不是疯人胡画。
这是标记。
是清单。
是谁在背后，一户一户，把活人变成食人鬼？
她抬头望向南边。
烟尘滚滚，荒野无边。
那里等着他们的，不只是灾。
还有人祸。
“小姐，”春棠扶着受伤的村民，声音发颤，“咱们……还往前走吗？”
沈微澜弯腰捡起黑布，攥紧。
“走。”
“可他们要是再来……”
“那就让他们知道。”她抬眼，目光如刃，“吃人的人，才该被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