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秘书带来的消息,像一块投入看似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盛之意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颜秉坤要动了?
那个一直隐藏在傅管家身后、像操纵提线木偶般的“先生”,终于要亲自下场了?他想干什么?是觉得傅管家这枚棋子已经暴露无用,准备弃车保帅,还是被她和朱霆在省城的折腾,以及警方(或者说周秘书背后力量)的步步紧逼给惹毛了,打算鱼死网破?
盛之意面上不动声色,甚至还有闲心拿起炕桌上一个刚烤好的地瓜,慢条斯理地剥着皮,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动?他想怎么动?是打算带着他那点家当跑路啊,还是想再来一次暗杀,把老娘和这糙汉一起送走?”
她这混不吝的态度,让周秘书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闪了闪。他习惯了和各种人打交道,但像盛之意这样,听到如此重磅消息还能一边啃地瓜一边放狠话的女人,实在是头一份。
“具体动向还在核实。”周秘书语气凝重,“但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颜秉坤近期频繁与境外某个账户联系,资金流动异常。同时,他在本地的一些隐秘产业,也开始出现资产转移和人员调动的迹象。我们判断,他很可能在准备后路,但也不排除在离开前,进行最后一次……清理。”
“清理”两个字,他说得意味深长,目光扫过盛之意和旁边沉默不语的朱霆。
目标是谁,不言而喻。
盛之意嗤笑一声,把剥好的地瓜掰了一半,塞到朱霆手里,自己啃着另一半,含混不清地说:“清理我们?就凭他?手下养的都是一群废物,上次三个人带着毒弩都没能把我们怎么样,这次还能玩出什么花来?”
她嘴上说得轻蔑,心里却瞬间转过了无数念头。颜秉坤这种老狐狸,一旦决定动手,绝不会像上次那样小打小闹。要么不动,动则必是雷霆万钧,力求一击致命。他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动”,肯定是感觉到了极大的压力,或者说,他想要的东西(比如刘艳红留下的那件“东西”)还没拿到,不甘心就此离开。
压力来自哪里?除了她和朱霆这根搅屎棍,更主要的,恐怕是周秘书背后那股国家力量的深入调查。
那件“东西”又到底是什么?值得颜秉坤如此念念不忘,甚至可能在撤离前冒险一搏?
“盛同志,不可轻敌。”周秘书提醒道,“颜秉坤能在本地经营多年,根基比你们想象的深。他若狗急跳墙,手段会非常极端。领导的意思是,近期你们要格外注意安全,尽量减少外出,生意上的事情,可以暂时放缓……”
“放缓?”盛之意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把最后一口地瓜塞进嘴里,拍了拍手,“周秘书,你回去告诉领导,他老人家放心。老娘心里有数得很。这生意,不但不能放缓,还得加快!不仅要加快,还得搞得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让全省城的人都知道,我盛之意的买卖,红火着呢!”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已经开始飘起零星雪花的省城街道,眼神锐利如刀:“颜秉坤不是想动吗?不是想清理吗?好啊!老娘就站在明处,把摊子铺得大大的,把动静搞得响响的!我倒要看看,他这条藏在地底下的老泥鳅,敢不敢冒出来,在老娘这口烧得滚烫的铁锅里蹦跶!”
她这是要反其道而行之!用极高调的姿态,把自己当成最显眼的靶子,逼颜秉坤在预设的战场上跟她对决!同时,也是向周秘书背后的人展示自己的价值和……胆量。
周秘书看着她挺拔而嚣张的背影,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这女人的思维,永远这么……出人意料。
“盛同志,你的安全……”
“安全的事儿,不是有你们吗?”盛之意回过头,扯出一个带着点痞气的笑容,“周秘书,你们总不能光拿好处不办事吧?领导都点头让我折腾了,总不能看着我被人弄死吧?加强安保,盯死颜秉坤和傅管家那条线,这才是你们该操心的。至于老娘我……”
她走到朱霆身边,拍了拍他那只还没完全拆绷带的胳膊,语气带着一种莫名的骄傲和信赖:“……有我家这口子在呢!东北阎王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朱霆一直沉默地听着,听到这里,他抬起眼皮,看了盛之意一眼,那眼神深沉如古井,看不出情绪,但他微微挺直的脊梁和下意识绷紧的肌肉,却泄露了他内心的决绝——只要他在,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她分毫。
周秘书最终无奈地离开了,带着盛之意那套“高调作死”的理论去向领导汇报。
屋里只剩下盛之意和朱霆。
盛之意脸上的嚣张笑容慢慢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算计。她走到炕沿坐下,看着朱霆:“糙汉,你怎么看?”
朱霆沉默了片刻,才沉声开口:“他在试探,也在逼我们乱。”
言简意赅,却一针见血。
颜秉坤放出“要动”的风声,可能本身就是一种试探,想看看盛之意和警方这边的反应。如果她们自乱阵脚,收缩防御,反而可能暴露弱点,给他可乘之机。同时,也是想用这种高压态势,逼迫他们在慌乱中犯错。
盛之意赞赏地看了朱霆一眼。这糙汉,看着闷,心里门儿清。
“没错。”她点了点头,“所以咱们偏不乱!不仅不乱,还要过得比谁都滋润,生意做得比谁都红火!气死那老梆子!”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过,明面上的生意要搞,暗地里的准备也不能少。颜秉坤能动用的,无非是黑蛇那种见不得光的脏手段。咱们也得有点自己的‘脏’东西防身。”
她所谓的“脏”东西,自然不是指违法乱纪,而是指一些超出常规的防备和反击手段。比如,利用她空间里那些暂时不能见光,但关键时刻能保命或者阴人的小玩意儿;比如,暗中物色和培养一些绝对可靠、能处理“脏活”的人手。
朱霆明白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人手方面,我可以联系几个绝对信得过的老战友。”
“可靠吗?”盛之意追问。
“过命的交情。”朱霆只说了四个字,但分量极重。
盛之意放心了。军队里出来的,尤其是朱霆这种特殊部队出来的,那种战友情谊,远比江湖义气可靠得多。
“行,这事儿你负责。”她大手一挥,充分放权,“需要钱直接跟我说。”
商量完正事,气氛稍微缓和了些。盛之意看着朱霆手臂上还没拆的绷带,想起他刚才下意识挺直脊梁的样子,心里那点微妙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这糙汉,明明伤还没好利索,在她面前却总是强撑着,一副“老子没事”、“老子还能打”的架势。
男人嘛,爱面子,老娘懂。
她撇撇嘴,没戳穿他,而是起身去灶房,把朱婷婷熬好的、黑乎乎的药汁端了进来,递到他面前,故意用凶巴巴的语气说:“喏!赶紧喝了!别整天摆着张阎王脸装没事人!伤不好,怎么给老娘当打手?”
朱霆看着那碗散发着浓郁苦涩气味的药汁,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但还是接了过来,仰头一口气灌了下去。喝完,他整张脸都绷紧了,喉结滚动了几下,显然被苦得不轻。
盛之意看着他这副“英勇就义”般喝药的样子,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她强绷着脸,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又摸出两颗水果硬糖,塞到他手里,语气依旧很冲:“含着!别苦着一张脸,好像老娘虐待你似的!”
朱霆看着掌心里那两颗带着她体温的糖,愣了一瞬,耳根悄悄漫上一点不易察觉的红晕。他默默地剥开一颗,塞进嘴里,甜味瞬间在舌尖化开,冲淡了那令人头皮发麻的苦涩。
他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这种被人细致关心、甚至带着点“哄”意味的感觉,对他而言,陌生得让他心慌,又……该死的让人贪恋。
盛之意看着他这副“乖顺”的样子,心里那点成就感简直爆棚。看吧,再凶的阎王,在老娘面前,也得乖乖喝药吃糖!
她心情大好,开始盘算着明天去服装厂,得再推出几个新款式,把隔壁那几家眼红的国营服装厂彻底挤兑死!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第二天上午,盛之意正在服装厂里,对着几个老师傅唾沫横飞地讲解她“设计”的、带垫肩的“女强人”西装外套(灵感来源于上辈子港片),一个工人急匆匆跑进来,说是养殖场那边出事了。
盛之意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让朱大宝(这小子放假,非要跟着来厂里“视察”)待在厂里别乱跑,自己则和朱霆立刻赶往城郊的养殖场。
刚到养殖场门口,就看见围了一大群人,吵吵嚷嚷。场长老李头正带着几个工人,跟一群穿着工商制服的人对峙着,双方情绪激动。
“怎么回事?”盛之意拨开人群走进去,脸色沉了下来。
老李头看到她,如同看到了主心骨,连忙跑过来,指着那群工商的人,气愤地说:“盛老板,你可来了!他们……他们非说咱们的猪肉检疫不合格,要封了咱们的场子,还要罚款!”
“不合格?”盛之意眼神一冷,看向那群工商人员为首的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这位领导,说话要讲证据。我们场的猪,每次出栏都有正规的检疫证明,怎么就不合格了?”
那胖男人腆着肚子,官威十足,拿出一张单子抖了抖,皮笑肉不笑地说:“盛老板是吧?以前的证明是以前的,我们接到群众举报,你们场最近一批猪疑似感染了猪瘟,必须立刻封场隔离,接受全面检查!这是手续!”
猪瘟?盛之意心里冷笑。她场子里的猪,喝了她掺了灵泉的饲料,一个个壮得跟小牛犊似的,比人都健康,哪来的猪瘟?这分明是找茬!
她不用猜都知道,这背后肯定有人搞鬼。不是眼红她生意红火的竞争对手,就是……颜秉坤或者傅管家开始用“合法”的手段给她下绊子了!
“群众举报?哪个群众?证据呢?”盛之意寸步不让,“你说封就封?你知道我这场子一天多少损失吗?你们赔得起吗?”
“你这是什么态度!”胖男人脸色一沉,“我们这是依法办事!妨碍公务,罪加一等!赶紧让开,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他身后几个年轻点的工商人员作势就要往里冲。
老李头和工人们急了,想拦又不敢硬拦。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地站在盛之意身后的朱霆,往前迈了一步。
他没说话,只是用那双冰冷如同实质的眸子,淡淡地扫了那几个想要冲进来的年轻工商一眼。
那眼神,仿佛带着千钧重压和凛冽的寒意,瞬间让那几人如同被冻住一般,僵在了原地,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他们感觉,自己再往前一步,这个男人真的会动手!而且后果绝对不是他们能承受的!
胖男人也被朱霆那瞬间爆发出的气势慑了一下,但他仗着身份,强自镇定,色厉内荏地吼道:“你……你想干什么?暴力抗法吗?!”
盛之意却忽然笑了。她拉了拉朱霆的胳膊,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走到那胖男人面前,脸上带着一种看似恭敬,实则充满了讥诮的笑容:
“领导,瞧您这话说的,我们可是守法良民,哪敢抗法啊?”
她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确保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不过,领导,这封场检查,也得按规矩来吧?您这红口白牙一句‘群众举报’,连个像样的检测报告都没有,就要封我这么大一个场子,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这知道的,说您是依法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收了谁的黑钱,故意来砸我们这些个体户的饭碗呢!”
她这话极其刁钻恶毒,直接就把“收黑钱”、“砸饭碗”的帽子扣了过去!
胖男人气得脸都白了,指着盛之意:“你……你血口喷人!”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领导您心里清楚。”盛之意冷笑,“这样吧,封场可以!但咱们得立个字据!今天您把我这场子封了,如果最后查出来,我的猪没问题,一切损失,包括场子停工、工人工资、订单违约,全都由你们工商局赔偿!而且,您得当着大家的面,给我赔礼道歉!怎么样?敢不敢签这个字据?”
她这以退为进,直接把难题抛了回去。签,万一查不出问题,他这领导也就当到头了;不签,就显得他心虚。
胖男人骑虎难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冷汗都下来了。他接到的指示是来找麻烦,施加压力,可没说要闹到签赔偿协议这一步啊!
就在他进退两难之际,一阵急促的自行车铃声响起,周秘书骑着二八大杠,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他一下车,先是看了一眼对峙的双方,然后走到那胖男人面前,亮出了一个证件,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那胖男人一看那证件,脸色瞬间大变,刚才的官威荡然无存,腰都不自觉地弯了下去,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连连点头。
周秘书又跟他说了几句,胖男人如蒙大赦,赶紧带着手下灰溜溜地走了,连句狠话都没敢放。
围观人群见没热闹可看,也渐渐散去。
老李头和工人们都松了口气,看向盛之意和朱霆的眼神更加崇拜。
周秘书走到盛之意面前,推了推眼镜,低声道:“是颜秉坤通过一个中间人指使的,想用这种手段给你们制造麻烦,试探反应。”
盛之意冷哼一声:“就知道是那老梆子!手段真下作!”
周秘书又道:“领导让我转告你们,类似的小麻烦,近期可能不会少,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大的方向上,我们会盯着,但这种苍蝇恶心人,还需要你们自己多应付。”
“明白。”盛之意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国家力量不可能事无巨细都帮他们摆平,有些场面,确实需要他们自己撑起来。
她看了一眼旁边沉默如山、却一次次在她需要时挺身而出的朱霆,心里那点因为被刁难而起的怒火,奇异地平息了。
有这糙汉在,这些牛鬼蛇神,算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对老李头和工人们挥了挥手:“行了,没事了!都回去干活!把猪都给老娘喂饱点,年底多发奖金!”
工人们欢呼一声,干劲十足地散了。
盛之意看着恢复秩序的养殖场,又看了看身旁的朱霆和周秘书,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颜秉坤,你就这点本事吗?
放马过来吧!
老娘等着你呢!
然而,就在她以为暂时解决了麻烦,准备返回服装厂时,朱大宝却气喘吁吁地从城里跑了过来,小脸上满是惊慌:
“后妈!爹!不好了!饭店……饭店让人给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