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霆在军区医院养伤的这几天,成了盛之意两辈子加起来最“憋屈”又最“新奇”的体验。
憋屈在于,她得按捺住立刻去把黑蛇和他背后势力揪出来挫骨扬灰的冲动,像个真正的、担心丈夫的小媳妇一样,守在病房里,端茶倒水,喂饭擦身(虽然大部分时候朱霆都坚持自己来,但盛之意在某些方面意外地固执)。
新奇在于,她发现这个传闻中能一拳干翻野猪的东北阎王,在卸下那层冷硬的外壳后,竟然……有点好欺负?
比如,她故意把医院食堂那寡淡无味的病号饭说得天花乱坠,逼着他多吃几口,朱霆虽然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但最终还是会在她“凶狠”的注视下,沉默地吃完。
又比如,她闲得无聊,拿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扑克牌,非要教他打“跑得快”,输了的人贴纸条。朱霆显然对这种幼稚的游戏毫无兴趣,但在盛之意“你是不是怕输”的激将法下,还是硬着头皮陪玩,结果因为心思根本不在牌上,被贴了一脸的纸条,配上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阎王脸,反差强烈到让偶尔进来换药的护士都忍俊不禁。
朱霆对此似乎有些窘迫,却从未真正拒绝。他只是在她玩得得意忘形、不小心牵扯到他伤口时,会用那双深邃的眼睛默默看她一眼,带着点无奈的纵容。那眼神,总能让嚣张的盛之意莫名气短,讪讪地收敛几分。
周秘书每天都会来一趟,表面是探望,实则是通报调查进展和……传达某些“便利”。
刺杀他们的那三个杀手,如同人间蒸发,没能抓到活口。现场留下的弩箭和短刀,也都是市面上难以追查的普通货色,唯一的线索就是那种罕见的混合神经毒素,来源正在追查,但希望渺茫。
至于刘艳红父母,在当天匆匆离开后,就返回了邻县,之后再无动静,似乎那天的询问真的只是为了女儿的“遗物”。但周秘书暗示,对他们以及他们社会关系的监控并未放松。
而作为对这次“重大安全疏忽”的补偿,以及某种程度上对盛之意“识时务”搞生意的鼓励,周秘书带来的“便利”相当实在——那个盛之意随口一提的、濒临倒闭的市第二服装厂,上面打了招呼,可以用极其优惠的条件承包给她,并且银行方面会给予低息贷款支持。
盛之意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削着一个苹果,刀锋在她指尖灵活转动,果皮连绵不断。她动作没停,只是掀了掀眼皮,对着周秘书露出一个了然又带着点讥诮的笑容:“领导们这是打算把老娘当鱼饵,还是当看门狗啊?”
周秘书推了推金丝眼镜,面不改色:“盛同志说笑了。国家鼓励个体经济发展,你们有能力,有想法,我们自然要支持。”
“行吧。”盛之意把削好的苹果塞到朱霆手里,拍了拍手,“这饵,老娘当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既然让我干,怎么干就得听我的!谁要是敢指手画脚,或者往我厂子里塞些不三不四的人,别怪老娘翻脸不认人!”
她这话说得毫不客气,带着一股草莽江湖的匪气。
周秘书似乎早已习惯,只是点了点头:“经营自主权在你们。我们只提供必要的协助和安全保障。”
有了官方的“绿灯”和资金支持,盛之意的“商业帝国”搭建速度陡然加快。
朱霆出院那天,胳膊上还缠着绷带,就被盛之意直接拉去了已经完成交接的服装厂。
厂区比想象中大,但一片凋敝,机器蒙尘,工人寥寥无几,个个没精打采。
盛之意站在空旷的厂房中央,双手叉腰,环视一圈,非但没有气馁,眼中反而燃起了更盛的火焰。
“都给我听好了!”她扯开嗓子,声音在厂房里回荡,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悍气,“从今天起,这厂子,归我盛之意管了!以前那些磨洋工、混日子的规矩,都给老娘扔茅坑里去!想留下来的,就得按我的规矩来!能干、肯干的,工资翻倍,奖金另算!想偷奸耍滑的,现在就可以滚蛋,老娘不养闲人!”
她这话如同平地惊雷,炸得那些原本麻木的工人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置信。
工资翻倍?这年头,有个铁饭碗饿不死就不错了,还能有这好事?
“当然!”盛之意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如刀,“拿了老娘的钱,就得给老娘出活!质量不过关,扣钱!完不成任务,扣钱!谁敢在里面搞小动作,吃里扒外……”她冷笑一声,拍了拍身边朱霆没受伤的那边胳膊,“看到没?我家这口子,东北阎王,专治各种不服!到时候别怪老娘让他把你屎打出来,再塞回你嘴里!”
朱霆:“……”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配合着周身那生人勿近的气场,活脱脱一尊镇场子的煞神。
工人们看着这对组合,一个比一个凶悍,心里那点小心思顿时熄了大半。再看看那“工资翻倍”的诱惑,一些有心想好好干的人,眼神开始活泛起来。
盛之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大棒加甜枣,简单粗暴,但对付眼下这局面最有效。
她雷厉风行,立刻着手整顿。清理冗余人员,检修老旧设备,重新制定生产标准和奖惩制度。她不懂服装设计,但她上辈子见过太多时髦东西,凭着记忆画了些简单又新颖的图样,比如收腰的衬衫、带点微喇的裤子、颜色鲜艳的连衣裙,让厂里仅存的两个老裁缝试着打版。
同时,她利用开饭店积累的资金和人脉,打通原材料进货渠道,又让朱霆以前部队的战友帮忙,联系上了南边刚开放不久的特区,弄来了一些内地少见的新颖布料和辅料,比如的确良、灯芯绒,还有一些亮晶晶的扣子。
养殖场和饭店那边,她也没完全撒手。养殖场走上了正轨,猪肉和鸡蛋除了供应自家饭店,也开始向外批发,成了稳定的现金流。饭店生意更是火爆,“盛记铁锅炖”的名声已经传开,成了火车站一带响当当的招牌。
朱霆虽然伤没全好,但也闲不住。他负责起了安保和“外交”——震慑宵小,以及应付一些官方或非官方的拜访、检查。他那张阎王脸和偶尔流露出的、属于前特种兵的凌厉眼神,比任何公关手段都管用。
短短一个多月,服装厂竟然真的起死回生。第一批按照盛之意图样生产出来的“时髦”服装一上市,就在省城引起了小小的轰动。虽然有些保守的人觉得“太扎眼”、“不像正经人穿的”,但架不住年轻人喜欢啊!尤其是那些追求时髦的男女青年,几乎是人手一件。
“盛氏制衣”的名头,算是初步打了出去。订单开始雪片般飞来,虽然大多是小单,但积少成多,厂子里的机器终于再次轰隆隆地响了起来,工人们拿到了实实在在的翻倍工资和奖金,干劲十足,看着盛之意和朱霆的眼神,也从最初的畏惧变成了敬畏和信服。
盘账那天晚上,盛之意把自己关在屋里,看着桌子上那厚厚几沓钞票(主要是饭店和服装厂的盈利,养殖场的收入相对稳定但没那么暴利),忍不住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疼!不是做梦!
她穿越过来这么久,终于实实在在地、凭着自己(和糙汉)的本事,赚到了第一桶金!不是小打小闹,是真正能看到规模的财富!
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和安全感油然而生。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有了钱,她才能招兵买马,才能获取更多信息,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和她在意的人,才能……更有底气地去报仇!
她拿起一沓钱,把脸埋进去,深深地吸了一口那属于油墨和纸张的、独特而迷人的气味,然后忍不住发出一阵压抑着的、如同小动物般的窃笑,肩膀一耸一耸的。
赚钱了!老娘真的赚钱了!哈哈哈哈!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盛之意的笑声戛然而止,她猛地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没来得及收起的、如同偷到油的小老鼠般的得意笑容,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朱霆端着杯热水站在门口,显然看到了她刚才那副“财迷”样子。他脚步顿住,眼神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捕捉不到。
盛之意瞬间涨红了脸,手忙脚乱地把桌上的钱往怀里扒拉,试图掩饰,恶人先告状地吼道:“进门不知道敲门啊!吓老娘一跳!”
朱霆没说话,只是走进来,把水杯放在她面前,目光扫过她怀里那堆乱糟糟的钞票,又落在她因为兴奋和尴尬而泛着红晕的脸上,沉默了几秒,才低声道:
“嗯,赚钱了。很好。”
他的语气很平淡,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但盛之意却莫名地从这几个字里,听出了一丝……欣慰?还有种“我媳妇真能干”的与有荣焉?
这认知让她的脸颊更烫了。她梗着脖子,强作镇定:“废话!也不看看是谁出马!这才哪到哪?等着吧,老娘要把这省城的钱,都赚到咱家口袋里!”
她这话说得豪气干云,眼神亮得惊人。
朱霆看着她,点了点头:“好。”
他什么都没多问,比如她哪来的那些新奇图样,比如她怎么懂那些管理门道,比如她搞这么多生意到底想干什么。他只是选择相信她,支持她。
这种无条件的信任,让盛之意心里那点因为“失态”而起的尴尬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暖洋洋的、踏实的感觉。
她把钱仔细收好,锁进柜子里,然后端起朱霆递过来的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才长舒一口气。
“糙汉,”她放下杯子,眼神恢复了平时的精明和锐利,“钱是有了,但还不够。接下来,得想办法把路子铺得更广一点。南边特区那边,得搭上更硬的线。还有,咱们自己的人,也得培养几个能独当一面的了。”
她开始规划下一步,语气沉稳,思路清晰,完全不见了刚才那副小财迷的模样。
朱霆安静地听着,偶尔点一下头。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笼罩着这对在时代浪潮中携手搏杀的夫妻。一个疯批悍勇,一个沉默如山,看似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互补与和谐。
然而,盛之意知道,眼前的平静和红火只是表象。暗处的敌人绝不会坐视她壮大。黑蛇,傅管家,还有那个神秘的“先生”颜秉坤,就像潜伏在阴影里的毒蛇,随时可能再次发动致命一击。
她必须更快,更狠,才能在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中,占据主动。
就在盛之意琢磨着如何进一步扩张商业版图,并暗中调查仇家时,周秘书再次登门。这次,他的脸色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盛同志,朱霆同志。”周秘书推了推眼镜,声音低沉,“我们接到可靠情报,颜秉坤……可能要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