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长生没再说话,目光又落回程顺江的脸上。他仔细观察着程顺江的面部表情,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线索。
程顺江的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忍受什么痛苦,嘴角却没有一点弧度,看起来又似乎很平静。
“大姐,” 许长生转过头,看向女人,“平时都是您照看老程吗?你们是怎么安排时间的?”
女人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叹了口气:“白天主要是我,晚上是我丈夫过来换班。有时候要给他清理身体,比如擦澡、换尿袋,就得我们俩一起,一个人根本弄不动他,他虽然瘦,但毕竟是个男人,身子沉。”
“那你们是 24 小时都有人在这个房间吗?” 许长生又问,语气很随意,像是在拉家常。
女人听到这个问题,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神色,她挠了挠头,小声说:“按理说家属要求是 24 小时守着的,可你也知道,我们也有自己的家,家里还有老人小孩要照顾,有时候实在走不开。”
她顿了顿,又接着说:“一般早上我过来,给他换好药,输上营养液,把该清理的都清理好,中午回去给家里老人做饭,下午再过来。晚上我丈夫过来,他有时候也会回去睡一会儿,早上再过来换我。”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几分愧疚:“其实我们也知道这样不好,但他就这样躺着,我们在不在他也不知道,很多时候在与不在也一个样,对吧?”
许长生点点头,他理解这个女人的说法,毕竟他们不是程顺江的至亲,就算至亲,时间长了也不一定能做到24小时监护他。
许长生握着水杯的手指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女人脸上。
刚才女人提到程顺江的前妻和女儿,这让他心里又多了个疑问 —— 这对母女探望的频率是怎么样的?
“大姐,” 他语气依旧平和,像是在拉家常,“程顺江的前妻和女儿,一般多久来看他一次?”
女人坐在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毛衣针,想了想说:“不一定呢。有时候两个星期来一次,有时候一个月才来一回。”
她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不过最近倒是连着来了两次,一次就在上周,好像是他女儿过生日那天。他前妻还特意让女儿一个人留在卧室里,跟程顺江说了会话,说是让女儿跟爸爸一起过个生日。”
说到这儿,女人轻轻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感慨:“唉,血缘关系真是奇妙啊,有时候你都觉得没希望了,偏偏就能有不一样的反应。”
“不一样的反应?” 许长生心里一动,身体微微前倾,“大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女人看了一眼卧室的方向,声音压得低了些:“就是那天啊,他女儿跟他说完话,娘俩走了之后,我去给程顺江擦脸,发现他眼角竟然流出眼泪了!”
“什么?他流泪了?” 许长生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眼神里满是惊讶,又带着几分警惕,“你确定?不是你看错了?”
女人用力点头,语气十分肯定:“我怎么会看错!那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都浸湿枕巾了。我当时还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眼花,凑近了看才确定是眼泪。后来我拿了好几张餐巾纸,才给他把脸擦干净。”
许长生沉默了。一个被医生判定为没有意识的植物人,会因为女儿的几句话流泪?
他抬眼看向女人,大脑飞速运转。
“大姐,” 许长生把女人往客厅角落拉了拉,避开卧室的方向,“我问你个事,你得如实说。那天他女儿过生日,她们娘俩走了之后,晚上你或你丈夫一直在这个房间里吗?”
听到这个问题,女人的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她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毛衣,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回答:“那天…… 那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我们应该是离开了,回家吃饭去了。”
“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许长生追问,目光紧紧盯着女人的侧脸,不放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女人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也小了些:“我晚上一般不过来,那天也是。是我老公过来陪护的,他什么时候到的,我…… 我也不太清楚。”
许长生心里的怀疑更重了。女人的回答吞吞吐吐,明显是在隐瞒什么。他继续追问:“那你老公现在在哪儿?”
“应该在家里吧。” 女人的声音带着几分不确定,“这个点他一般都在家休息,晚上要过来陪护,白天得养足精神。”
许长生盯着女人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现在给他打电话,让他过来一下,我有话问他。”
女人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慌乱,连忙摆手:“别啊警官,他现在肯定在睡觉呢!他晚上过来陪护,要熬夜,白天睡得沉,要是被吵醒了,晚上又没精神照顾老程了,还是别打搅他睡觉了。”
许长生没有退让,目光锐利地盯着女人的眼睛。他能看到女人的眼珠子在眼眶里不停转动,眼神飘忽不定,显然是在说谎。
“大姐,” 许长生的语气严肃起来,他从口袋里掏出警官证,打开递到女人面前,“我是金海市公安局的刑警,现在正在调查一起重要案件,需要你丈夫马上过来配合调查。如果他不愿意过来,我们可以现在就去你们家找他。”
“刑警?案件?” 女人看到警官证上的国徽,脸色一下子变了,双手不停地搓着衣角,声音都开始发颤,“警官,我们就是普通的护工,没犯什么事啊,怎么还要配合调查……”
“没说你们犯事,只是让他过来回答几个问题。” 许长生的语气缓和了些,但态度依旧坚决,“这关系到案件的进展,耽误不得。你现在就打电话,让他马上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