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外五十里,清军主力大营,中军王帐。
与之前巴图鲁营地的粗犷风格截然不同,这座属于睿亲王多尔衮的王帐,占地广阔,内饰奢华。厚厚的羊毛地毯铺地,帐内暖意融融,驱散了塞外的严寒。四壁悬挂着猛虎下山图与满文战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皮革混合的气息。多尔衮并未身着甲胄,而是一袭藏青色蟒袍,端坐在铺着白虎皮的主位上。他年约三旬,面容俊朗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与鹰顾狼视般的锐利,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听着下属的禀报。
帐下,除了几名清军高级将领外,还站着两位格外引人注目的人物。一位是身穿镶白边幽冥殿长老服、面容隐藏在斗篷阴影中的老者,气息阴冷如毒蛇。另一位,则是一位身着月白僧袍、手持念珠的年轻“喇嘛”,他面容俊秀,眼神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与诡谲,嘴角总是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舒服的笑意。他并非真正的喇嘛,而是幽冥殿另一位长老,精通用毒与幻术的“鬼僧”玄骨。
“……巴图鲁重伤,前锋遇挫,士气受损。”一名将领沉声禀报,“明军……不,那些江湖乌合之众,似乎因此士气大振。”
多尔衮面色不变,目光转向那幽冥殿长老:“赫连长老,你之前保证,那沈墨必会因魔障反噬而亡,至少也会彻底失控。如今看来,他非但活得好好的,似乎还与那些反贼汇合了?”
被称为赫连长老的老者发出沙哑的笑声:“王爷不必动怒。魔种深植,岂是那么容易摆脱?他此刻不过是强弩之末,强行压制罢了。殿主早有安排,此番,定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更能让那些反贼,不攻自破!”
鬼僧玄骨上前一步,单手竖掌,声音温和,却带着一股阴森的魔力:“阿弥陀佛。王爷,赫连长老所言极是。贫僧与赫连长老联手,已布下一局。那些反贼如今据守几处险要隘口,强攻虽可下,但伤亡必大。不如……让他们自乱阵脚。”
他手腕一翻,掌心出现一个巴掌大小、色泽黝黑、雕刻着诡异骷髅纹路的木盒。“此盒中,乃贫僧以七七四十九种剧毒之物,辅以幽冥秘法,炼制而成的‘万毒噬心烟’。此烟无色无味,可随风扩散,能侵蚀内力,激发心魔,更能……让中毒者在极度痛苦与幻象中,将身边之人视为死敌,自相残杀。”
赫连长老接口道,声音带着残忍的兴奋:“只需将此烟,设法送入他们赖以生存的水源,或是借助风势,吹向他们防守最严密、人员最集中的隘口……嘿嘿,届时,根本无需我军动手,他们自己就会血流成河!而那沈墨,魔障本已深重,在此烟激发之下,必会彻底疯狂,第一个向他身边最重要的人挥动屠刀!此乃一石二鸟之计!”
多尔衮眼中精光一闪,显然对此计颇为心动。若能兵不血刃瓦解敌军,尤其是能让那个麻烦的沈墨自毁长城,无疑是最佳选择。“此计甚妙。但如何确保此毒能准确送达?对方必有防备。”
玄骨微微一笑,成竹在胸:“王爷放心,我殿在对方内部,早有暗棋。只待信号一发,里应外合,此事必成。”
与此同时,雁门关联军大营,气氛同样紧张。
沈墨的归来与那封密信,虽然暂时统一了内部认识,凝聚了人心,但巨大的实力差距和迫在眉睫的进攻,依旧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林清音不顾肩头箭伤未愈(黑风峡旧伤),与陆惊澜、萧月如、圆慧大师等人日夜不停地商讨布防,调配人手,加固工事。
沈墨被暂时安置在靠近后山、相对僻静的一处独立营帐内。这是林清音的特意安排,既是为了让他能安静调息,压制魔障,也是为了减少他与普通士卒的接触,避免不必要的恐慌。他的状态极不稳定,时而眼神清明,与林清音简短交流几句,时而又会独自蜷缩在角落,周身死气缭绕,发出压抑的低吼,与无形的心魔搏斗。
林清音几乎一有空暇便会过来,有时是送来调配好的、有助于凝神静气的汤药,有时只是静静地坐在不远处,抚弄着那张七弦古琴,弹奏一些清心宁神的曲调。她不敢靠得太近,怕刺激到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无声地传递着她的陪伴与担忧。
此刻,帐内,沈墨刚刚经历了一场与心魔的激烈对抗,大汗淋漓,虚弱地靠在榻上。林清音端着一碗温热的汤药,小心翼翼地走近。
“把药喝了吧,会好受些。”她轻声说道,将药碗递到他面前。
沈墨抬起眼,暗金色的瞳孔中血丝未褪,目光落在她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和肩头隐约渗出的血迹上,眼中闪过一丝剧烈的痛楚与自责。他没有接药碗,而是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指冰凉,力道极大,攥得林清音腕骨生疼。
“走!”他声音沙哑,带着压抑不住的暴戾,“离我远点!下次……下次我可能真的会控制不住……伤了你!”
林清音手腕吃痛,却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如水般的温柔与坚定:“你不会。”
“我会!”沈墨低吼,眼中灰暗之气再次涌动,“我体内的东西……它想毁掉一切,包括你!我不想……我不想那样……” 他的声音到最后,竟带上了一丝近乎哀求的颤抖。这比他纯粹的暴戾,更让林清音心痛。
看着他痛苦挣扎的模样,林清音心中酸楚。她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腕,另一只手轻轻覆盖在他冰冷的手背上,试图传递一丝暖意。
“沈墨,看着我。”她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你不是你体内的魔障。你是沈墨,是那个在江南雨巷,会因为我救治了一个小乞丐而露出笑容的沈墨;是那个在少林寺外,为了守护他人,宁愿独自面对强敌的沈墨。我相信你,胜过相信我自己。”
她的话语,如同涓涓细流,浸润着他干涸躁动的识海。沈墨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在那片清澈的坚定中,他仿佛找到了暂时的锚点。周身的暴戾气息,一点点平息下去,抓着她手腕的力道,也渐渐松开。
他接过药碗,仰头将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仿佛饮下的不是药,而是某种决心。
林清音看着他喉结滚动,喝完药后略显疲惫地闭上双眼,心中稍稍松了口气。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魔障的根源未除,危机随时可能再次爆发。而外部的敌人,更不会给他们太多时间。
就在这短暂的宁静时刻,帐外突然传来陆惊澜低沉而急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峻:
“清音!沈墨!立刻到前营来!出事了!”
林清音与沈墨同时睁眼,心中俱是一沉。
“何事?”林清音起身,掀开帐帘。
陆惊澜脸色铁青,手中捏着一支尾部染着幽绿色、刚刚射入营中的箭矢,箭矢上并无箭簇,而是绑着一小截黑色的骨头,骨头正散发着淡淡的、与鬼僧玄骨手中木盒同源的腥甜气息!
“巡逻队在西南方向的‘鹰嘴涧’水源地附近,发现了这个!同时……看守水源的八名弟子,全部……发狂自相残杀而死!死状极其惨烈,像是……中了邪!”
幽冥殿的毒计,已经开始发动!而他们的首要目标,显然是联军赖以生存的水源,以及……刺激沈墨彻底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