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联军大营,中军大帐。
相较于昨夜的相对宁静,此刻的帐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炭盆燃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那弥漫在每个人眉宇间的寒意。林清音坐于主位,一身素白劲装纤尘不染,但紧抿的唇线和微微蹙起的眉心,泄露了她内心的沉重。
陆惊澜、萧月如、圆慧大师、玄素真人、冯镇岳等核心人物尽数在座,就连之前有些小心思的七巧门贾掌门等人,此刻也面色发白,再无半点杂念。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刚刚由潜行斥候拼死送回的那份关于清军主力动向、以及先锋大将巴图鲁遇刺重伤的紧急军情上。
“五日……最多五日,多尔衮的主力便会兵临城下。”陆惊澜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前锋遇挫,只会让他们更加疯狂。此番,是真正的生死存亡之战。”
圆慧大师双掌合十,低宣佛号:“阿弥陀佛,劫数难逃,唯有奋起金刚怒目,护佑苍生。”
冯镇岳须发皆张,猛地一拍桌子:“怕他个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了他鞑子不成!”
话虽如此,但每个人心中都清楚,面对装备精良、人数占优、且挟大胜之威而来的清军主力,以及那些神出鬼没的幽冥殿高手,联军胜算渺茫。
就在众人心头发沉,商议着是据险死守还是冒险出击、意见难以统一之际——
“报——!”
一名潜龙阁弟子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入大帐,脸色因为激动和恐惧而扭曲,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阁主!各位掌门!外面……外面……那位‘魔君’……他……他在营外!”
帐内瞬间死寂!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魔君”沈墨!这个名字如今在联军中代表着极致的恐怖与难以揣度的变数。他刚刚在百里外重创清军先锋,此刻突然出现在联军大营外,意欲何为?
林清音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跃出胸腔。她强自镇定,但袖中的手指已微微颤抖:“他……一个人?可有异动?”
“就……就他一人!站在营门外一箭之地,不动,也不说话……”弟子喘着粗气回道。
众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贾掌门之流更是面露惧色,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陆惊澜与萧月如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几乎同时起身。
“我去看看。”陆惊澜语气沉稳,但眼神锐利。
“我同去。”萧月如毫不犹豫,她想知道,那个男人此刻前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林清音也站起身,深吸一口气:“一起去。” 作为盟主,她必须直面一切。
大营辕门外,气氛剑拔弩张。
闻讯赶来的联军武士们,手持兵刃,结成战阵,如临大敌般对着远处那个孤零零的灰色身影。火把的光芒跳跃不定,映照出沈墨苍白而冷漠的面容,霜发在夜风中微扬,周身那若有若无、却令人心悸的死寂剑气,让最悍勇的士兵也感到呼吸困难。
他果然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暗金色的瞳孔扫过严阵以待的众人,没有任何表示,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看到林清音、陆惊澜、萧月如等人从营内走出,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
林清音一步步走向前,在距离沈墨约十步之遥处停下。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比在黑风峡时更加深沉、更加不稳定的力量波动,以及那深藏于冰冷之下、如同火山般压抑的痛苦。她的心,揪紧了。
“沈墨……”她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你此来,是敌是友?”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沈墨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她的脸上。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挣扎,有疲惫,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为一片深沉的冰冷。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手腕一翻,一样东西如同被无形之力托着,轻飘飘地飞向林清音。
那是一封染着暗褐色血污的密信。
林清音下意识地接过,入手冰凉。她看了一眼沈墨,在他那近乎固执的沉默目光催促下,缓缓展开了信纸。
陆惊澜、萧月如等人也围拢过来。
当看清信上的内容时,饶是陆惊澜心志坚毅,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萧月如更是失声惊呼:“他们要……冰宫遗迹?!还要你的……”她猛地捂住嘴,看向沈墨的眼神充满了震惊与担忧。
圆慧大师、玄素真人等阅毕,亦是脸色剧变,面面相觑,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骇然。
这封密信,彻底揭示了幽冥殿与清军勾结的最终目的!也解释了为何幽冥殿主可能会亲临前线!他们的目标,根本不仅仅是攻破雁门关,更是要借此战,血祭沈墨,开启那传说中的上古秘藏!
真相大白!
所有的疑虑、所有的猜忌,在这份铁证面前,烟消云散。
沈墨之前的孤身北上,他在塞外的“疯狂”杀戮,他夺取密信的举动……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他并非沉沦魔道,而是一直在独自追查这惊天阴谋,并以自己的方式,对抗着这共同的、强大到令人绝望的敌人!
他此刻前来,不是挑衅,不是求助,而是……示警!将他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情报,送到最需要的人手中。
林清音紧紧攥着那封密信,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抬头,再次望向沈墨,眼中所有的复杂情绪都化为了一种深切的、混合着心痛与决然的光芒。她不再问他是否是友,因为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她上前一步,越过那无形的界限,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一直走到沈墨面前,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她仰头看着他冰冷而疲惫的眼睛,声音清晰而坚定,响彻在寂静的夜空下:
“现在,你还要一个人扛吗?”
沈墨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看着她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并肩而战的决心,那冰封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滚烫的石子。
林清音没有等他回答,她猛地转身,面向所有屏息凝神的联军将士,高高举起了手中那封染血的密信,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与力量:
“诸位!真相在此!幽冥殿与清虏,亡我之心不死!此战,已非简单守土抗敌,更是关乎天下气运,关乎我等生死存亡之道!沈墨,并非敌人,他与我们一样,是这滔天阴谋下的受害者,更是挺身而出的抗争者!”
她的目光扫过陆惊澜、萧月如、圆慧、玄素、冯镇岳……扫过每一张或震惊、或恍然、或羞愧、或决绝的脸庞:
“大敌当前,私怨何在?猜忌何存?唯有同心戮力,方有一线生机!我提议,即日起,沈墨,正式加入我抗清联盟,共御强敌!”
短暂的沉寂之后。
陆惊澜第一个上前,与林清音并肩而立,目光直视沈墨,抱拳沉声道:“陆某,欢迎!”
萧月如紧随其后,红衣如火,声音清越:“明月教,欢迎沈兄归来!”
圆慧大师双掌合十:“阿弥陀佛,沈施主迷途知返,善莫大焉,少林欢迎!”
玄素真人、冯镇岳……乃至之前诸多心存疑虑的势力代表,在此刻大局面前,纷纷出声附和!
声浪渐起,最终汇成一股强大的洪流!
沈墨立于这洪流中央,看着身前那素白而坚定的身影,看着周围那些曾经畏惧、猜疑他,此刻却选择信任与接纳的目光,他那冰封已久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融化。
然而,就在这同仇敌忾、士气振奋的时刻,谁也没有注意到,远方的天际,一颗散发着诡异幽绿色光芒的流星,正以一种不祥的速度,划破漆黑的夜幕,其坠落的方向,隐约正是……寒寂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