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涧,位于联军大营西南侧后方的山谷之中,是一条水量虽不丰沛、却关系到数千人日常饮用与伤患救治的关键水源。涧水源于山腹泉眼,流经一片相对平坦的碎石滩,最后汇入地下暗河。此刻,这片平日只是略显荒凉的山谷,却已化作人间炼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其淡薄、却带着异样甜腥的气息,初闻并无不适,但吸入片刻后,便觉心头无名火起,气血隐隐翻腾,眼前似乎有扭曲的黑影闪过。这正是“万毒噬心烟”稀释后弥漫在空气中的效果!
碎石滩上,景象惨不忍睹。之前守卫水源的八名弟子,此刻已全部倒在血泊之中,死状极其可怖。他们并非死于外敌之手,而是自相残杀!兵刃深深嵌入同伴的身体,有些人甚至徒手撕扯,面目扭曲狰狞,眼中残留着疯狂与恐惧,仿佛在临死前看到了最可怕的幻象。鲜血染红了冰冷的涧水,缓缓流淌。
林清音、沈墨、陆惊澜、萧月如以及圆慧大师、玄素真人等核心人物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饶是众人见惯了生死,也不禁心神剧震,背脊发寒。
“阿弥陀佛……好霸道的邪毒!”圆慧大师低宣佛号,脸上满是悲悯与怒意。
林清音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和肩头伤口因情绪激动传来的刺痛,迅速检查了尸体和周围环境,脸色苍白如纸:“是混合了致幻与引动心魔的奇毒!通过水源和空气扩散!必须立刻封锁这片区域,通知大营,严禁任何人靠近鹰嘴涧,已取用的水全部废弃!”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恐慌却如同瘟疫般在得知消息的部分联军士卒中蔓延开来。缺水,对于坚守关隘的军队来说是致命的。更可怕的是那无形无影、能让人发狂自戕的毒烟!
“桀桀桀……”
一阵阴冷诡异的笑声,突然从山谷两侧的山崖上传来!
只见数十名身着幽冥殿服饰、脸上带着防毒面具的身影悄然出现,为首两人,正是赫连长老与鬼僧玄骨!
“林阁主,别来无恙?”赫连长老声音透过面具,显得更加沙哑难听,“这份‘薄礼’,可还满意?放心,这不过是开胃小菜,很快,你们所有人,都会像他们一样,在无尽的痛苦和幻觉中,亲手杀死自己最在乎的人!尤其是你,沈墨!殿主特意嘱咐,要让你好好享受这噬心之痛,亲眼看着你身边的人,因你而死!”
话音未落,鬼僧玄骨猛地将手中那个黝黑木盒抛向空中,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木盒在空中骤然炸开!
一股浓郁得如同实质、色泽暗紫、散发着令人作呕甜腥气的毒烟,如同拥有生命般,化作一条巨大的毒蟒,带着凄厉的鬼哭之声,朝着山谷下方的林清音等人猛扑下来!速度之快,范围之广,根本避无可避!
这浓缩的毒烟,威力远非空气中弥漫的稀释版本可比!一旦被其笼罩,后果不堪设想!
“小心毒烟!”陆惊澜厉喝,腰间狭刀瞬间出鞘,凛冽的刀罡试图劈开毒蟒,但那毒烟无形无质,刀罡掠过,只是让其略微涣散,旋即更加凶猛地扑下!
圆慧大师双掌拍出,浑厚的佛门掌力如同金色波涛,玄素真人拂尘挥洒,道道清气激射,试图驱散毒烟。萧月如弯刀舞动,斩出凌厉刀气。然而,那毒烟乃幽冥秘法炼制,兼具实体与能量特性,极难彻底驱散,依旧势不可挡地压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沉默立于林清音身侧、周身气息极不稳定的沈墨,眼中那点暗金色的暖光,在毒烟及体的强烈刺激和赫连长老恶毒话语的催化下,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亮!
不是魔障的灰暗,而是一种源于守护意志的、近乎燃烧本源的决绝光芒!
“清音——!”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痛苦与暴怒的咆哮,猛地一把将身旁正欲施展音功抵御毒烟的林清音,狠狠地推向身后陆惊澜的方向!力道之大,让林清音猝不及防,惊呼一声,跌入陆惊澜及时张开的臂膀中。
与此同时,沈墨非但没有后退,反而逆着那扑下的紫色毒蟒,冲天而起!
他不再压抑,也不再试图控制!体内那融合了轮回与死寂、一直与魔障纠缠的力量,被他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彻底引爆!
“轰——!!!”
一股远比毒蟒更加深沉、更加恐怖的灰暗气流,如同火山喷发般从沈墨体内汹涌而出!不再是剑气形态,而是化作了纯粹的、磅礴的能量洪流,形成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灰暗漩涡,迎向那紫色的毒蟒!
轮回·噬灭!
这是他初步明悟“我心不灭”后,结合魔障死气,领悟出的最具毁灭性的一招,也是反噬最强的一招!以自身为媒介,强行吞噬、湮灭一切外来能量与物质!
毒烟与灰暗漩涡狠狠撞在一起!
没有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空间都被撕裂扭曲的诡异嘶鸣!
那浓郁的紫色毒烟,如同冰雪遇到烈阳,被那灰暗漩涡疯狂地拉扯、吞噬、湮灭!毒烟中蕴含的剧毒、幻力、以及幽冥死气,都在那绝对的寂灭之意面前,迅速瓦解消散!
然而,施展此招的沈墨,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
他身处漩涡中心,首当其冲!尽管大部分毒烟被湮灭,但仍有一小部分最精纯的剧毒和幻力,伴随着施展噬灭招式的恐怖反噬力,如同万千根烧红的毒针,狠狠刺入他的经脉、脏腑,更直接冲击着他本已摇摇欲坠的识海!
“噗——!”
沈墨仰天喷出一大口鲜血,那血液竟呈现出诡异的暗紫色!他周身毛孔都在向外渗出血珠,皮肤下灰暗气息与紫色毒气疯狂交织、冲突,整个人如同一个破碎的瓷娃娃,从半空中重重栽落下来!
“沈墨!!”被陆惊澜扶住的林清音,目睹此景,心胆俱裂,发出凄厉的呼喊,挣扎着想要冲过去。
山崖上的赫连长老与鬼僧玄骨,也被沈墨这玉石俱焚般的可怕手段震惊了。
“他……他竟然强行吞噬了万毒噬心烟?!”玄骨失声叫道,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赫连长老眼神阴沉如水:“疯子!真是个疯子!不过,他死定了!毒气攻心,魔障反噬,神仙难救!我们走!”
眼见毒计虽未完全奏效,但主要目标沈墨已然濒死,两人不再停留,带着手下迅速消失在崖后。
山谷内,毒烟已被沈墨强行清除大半,剩余部分也在缓缓消散。
陆惊澜死死拉住想要冲过去的林清音,沉声道:“清音!冷静!毒烟未散尽!圆慧大师,玄素真人,麻烦你们警戒四周!月如,随我去追,不能让他们轻易逃走!”他必须确保后续安全,并尽可能抓住敌人尾巴。
萧月如看了一眼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沈墨,又看了看几乎崩溃的林清音,银牙一咬:“好!”与陆惊澜一同向着赫连长老逃离的方向追去。
林清音挣脱陆惊澜的手,踉跄着扑到沈墨身边。看着他浑身浴血、面色紫黑、气若游丝的模样,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她不顾一切地将他抱在怀里,颤抖的手指搭上他的腕脉。
脉象混乱到了极点!剧毒侵蚀,魔障失控,内力暴走,经脉寸断……每一种都是致命的伤势,此刻却集中爆发在他一个人身上!
“沈墨……沈墨!你醒醒!你不能死!我不准你死!”林清音声音哽咽,徒劳地试图将精纯的长春内力输入他体内,但那内力如同泥牛入海,反而激得他体内暴走的能量更加混乱,又喷出一小口黑血。
圆慧大师与玄素真人围拢过来,查看之后,皆是面色沉重,缓缓摇头。沈墨此刻的状况,已非药石所能及,更像是……回光返照,油尽灯枯。
就在林清音绝望之际,她怀中那枚一直温热的青鸾结,突然变得滚烫无比,甚至散发出一股柔和的、带着生命气息的碧绿色光芒,悄然渗入沈墨的心口。与此同时,沈墨一直紧握的左手,无力地松开,一件冰凉坚硬的东西,滚落在地。
那并非他惯用的剑,也不是任何兵刃,而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通体剔透如冰、内部却仿佛有星云流转的——蓝色晶石碎片!
这碎片散发出的气息,与这寒寂雪原,与那传说中的冰宫,隐隐呼应。
林清音看着这块突如其来的晶石碎片,又感受着青鸾结异常的温热与那缕生命气息,一个近乎不可能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她绝望的心田——
难道……这竟是那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