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三下午是老师开集会的日子,所以子弟小学放学铃响得比往常早。程飞收拾书包的时候,林青青凑过来说:“哎,你听说了没?刘老师请假了。”
“哪个刘老师?”
“就咱们数学老师,刘国亮。”林青青压低声音,“说是手骨折了,打石膏了。”
程飞把语文课本塞进书包:“我说今天突然数学考试,还是班主任监考。刘老师手咋整的?”
“不知道,反正今天请假没来。”林青青背上书包,“走吧,回家。”
俩人走出教室,楼道里乱哄哄的。路过教师办公室,门虚掩着,里头传来说话声。
“刘老师这回可够呛,得休一个多月吧?”
“谁说不是呢,伤筋动骨一百天。”
“他媳妇也真是的,下手没轻没重……”
门被从里面拉开了,教导主任走出来,看见外头有学生,咳了一声:“放学了不回家,在这儿晃悠啥?”
程飞和林青青下楼,林青青还在嘀咕:“你说刘老师那么凶的人,还能被人打骨折了?谁敢打他啊?”
程飞没吭声。她鼻子动了动,在楼道混杂的气味里,捕捉到一丝很淡的血腥味,还有……酒精味?不对,是碘酒。
走到一楼,程飞突然站住了:“我橡皮落教室了。”
“那你快去拿,我等你。”林青青说。
程飞转身往楼上跑。她其实没落东西,就是觉得哪儿不对劲。刚才在办公室门口,除了碘酒味,她还闻到一股很淡的、熟悉的味儿,是刘老师身上的雪花膏味,还混着点葱花的味道。
教师办公室在二楼西头,但那股味道的源头在东头。
程飞放轻脚步往东走。东头是音乐教室和工具室,平时这个点应该没人了。可工具室的门缝底下,透出一点点光。她凑近了,听见里头有压低的说话声,是个女的,声音尖尖的。
“我再问你一遍,你跟那个张丽华到底有没有事?”
“春梅,我都说多少遍了,没有!人家张老师有对象,都快结婚了!”
“那她为啥总找你说话?上礼拜三,我看见她跟你一块出校门,有说有笑的!”
“那是教研组开会开晚了,顺路一起走!”
“顺路?她家住城西,你家住城东,顺哪门子路?”
“顺路出校门!她干啥往东走我哪知道啊?我跟她就是普通同事!”
“你跟我喊?你因为她跟我喊?!”
“我不是,我没朝你喊。春梅,你冷静点。”
“我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她上学的时候就踩我一脚,同学老师都稀罕她,你是不是也觉得她比我好?”
程飞听出来了,是刘老师和他媳妇春梅。刘老师的声音听着有气无力,还带着点哀求。工具室的门没关严,露着一条缝。程飞蹲下来,透过门缝往里看。
刘老师坐在一个破板凳上,左手打着石膏吊在胸前,右手扶着膝盖。他媳妇张梅站在他对面,三十来岁,短发,穿件蓝底白花的罩衫,手里攥着个布包。
“刘国亮,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张春梅往前一步,“上个月学校文艺汇演,你跟她一块排练,拉手风琴她弹钢琴,配合得挺好啊?眉来眼去的,当我是瞎子?”
“那是工作!”刘老师急了,想站起来,又疼得坐回去,“春梅,你能不能别胡思乱想?我跟你结婚十几年,啥时候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张春梅声音提高,“我现在老了,不好看了,比不上人家保养的好了是不是?”
“你说这都哪跟哪啊……”
“哪跟哪?我告诉你刘国亮,今天你不给我写保证书,保证以后不跟张丽华说话,不单独见面,我就跟你没完!”
刘老师低着头,半天不说话。
张春梅更来气了,把手里的布包往地上一摔。里头不知道装的啥,哐当一声。她伸手去推刘老师肩膀:“你说话啊!哑巴了?”
刘老师被推得往后仰,左手石膏撞到墙上,疼得“嘶”一声。程飞看见他额头冒出冷汗。
“春梅,你别这样……”
“我哪样了?”张春梅又推他一下,“我哪样了?你说啊!”
工具室空间小,刘老师没处躲,只能硬挨着。张春梅越说越激动,伸手去拧他胳膊,没打石膏的那只。
“我让你不说话!让你不说话!”
“春梅!疼!”刘老师喊出来。
程飞蹲在门外,看着里头。她看见刘老师的表情,不是生气,是难受。还有点什么别的,她说不清。
正看着,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程飞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林青青。
“你干啥呢?”林青青小声问,也凑过来看门缝,一看就瞪大眼睛,“我的妈呀……”
“嘘。”程飞捂住林青青的嘴。
里头张春梅还在数落:“我告诉你刘国亮,今天这事没完!你回家给我跪搓衣板去!写不完保证书不许睡觉!”
刘老师低着头,声音跟蚊子似的:“行,我写,我写还不行吗?你先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现在知道关心我了?早干啥去了?”张春梅嘴上这么说,但语气软了点。她从地上捡起布包,拍拍土,“走,回家。我给你炖了骨头汤,补钙。”
刘老师慢慢站起来,张春梅伸手扶他。俩人往门口走。
程飞拉着林青青赶紧躲到楼梯拐角。看着刘老师被他媳妇搀着,一步一步下楼,背影看着挺可怜的。
“我的天……”林青青捂着嘴,“刘老师是被他媳妇打成这样的?”
程飞想了想:“他自个儿摔的吧?”
“摔能摔骨折?那得多大劲?”林青青摇头,“我看就是他媳妇打的。你没听见吗,让他跪搓衣板呢。哇塞偷听好刺激啊。”俩孩子走出教学楼,天已经有点暗了。
“我上医院找我妈去,今晚上医院食堂有红烧肉,你跟去不?”
“不去,我去我妈办公室呢。”
“好吧,那明天见~”
在校门口分开,程飞往家走,走到胡同口,看见妇委会的院门大开着,里头传出吵吵声。程飞加快脚步,一进门,好家伙,院子里站了好几个人。
程秋霞站在中间,正跟一个年轻媳妇说话。那媳妇二十七八岁,头发乱糟糟的,眼睛肿得跟桃似的,脖子上有道红印子,像是被啥划的。她旁边站着个老太太,五十多岁,拉着媳妇的手。
还有个男的,三十来岁,蹲在墙根,抱着脑袋。
“王翠兰,你想好了?”程秋霞问那年轻媳妇,“离婚不是小事,开了弓就没有回头箭。”
“想好了!”王翠兰抹了把眼泪,“这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了!程主任,今天要不是我婆婆护着,我可能就被他打死了!”
蹲墙根那男的抬起头:“翠兰,我错了,我真错了!我喝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人!”
“你闭嘴!”老太太是王翠兰的婆婆,转头骂儿子,“现在知道错了?打人的时候想啥呢?我告诉你李建军,今天这婚必须离!我们老李家没你这样的畜牲!掐着别人家姑娘按你这火坑里!”
程飞悄悄挪到程秋霞身后,拽她衣角。程秋霞回头看她一眼,摸摸她头,又转回去。
“张大娘,”程秋霞对老太太说,“您真支持翠兰离婚?”
“支持!”老太太说得斩钉截铁,“程主任,不瞒你说,我年轻时候就是被翠兰她公公打过来的。那死鬼,跟建军一个德行,喝点马尿就不是他了。我那时候想走,可是有孩子啊我走不了,娘家也不会让我回去,别人也会指指点点,都劝我为了孩子为了家忍忍。我只能忍着。”
她说着眼圈红了:“忍了一辈子,现在落下一身病。我不能让我儿媳妇走我的老路!现在政策好了,妇女能离婚了,离!必须离!”
李建军从墙根站起来:“妈!我是你亲儿子!”
“亲儿子咋了?亲儿子就能打媳妇?”老太太指着他,“我告诉你,你要还是个人,今天就乖乖跟翠兰去把手续办了。以后你爱喝喝,爱打打,打你自己去,别祸害别人!”
王翠兰哭着说:“妈,我对不住您……”
“傻孩子,你有啥对不住我的?”老太太搂着她,“是妈对不住你,当初把这畜牲生下来,早知道他会跟他那个死鬼爹一个德行,我怎么也不会让你嫁进来啊。妈现在就盼着你好,离了婚,找个好人,好好过日子。”
程秋霞看着这比亲娘俩还亲的婆媳,叹了口气:“成,既然都想好了,那我陪你们去民政局。翠兰,东西都带齐了没?户口本,结婚证。”
“带齐了。”王翠兰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
“我也去!”老太太说,“我得看着这畜牲把手续办了,别到时候又反悔。”
李建军噗通跪下了:“妈!翠兰!我求求你们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一滴都不沾!”
“屎鼓腚你知道拉了,鞋踩粑粑你知道刷了?!你的保证跟放屁一样!”老太太不为所动,“上次你也这么说的,结果呢?这才消停两个月,又犯病了!”
程秋霞对李建军说:“建军,起来吧。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你打了人,就得承担后果。”
李建军跪着不起来,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程主任,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就是心里憋屈,厂里活累,回来就想喝两口……一喝多了,我就控制不住……”
“憋屈就能打媳妇?”程秋霞语气严肃,“那全天下憋屈的人多了去了,都像你这样,社会不乱套了?”
她转头对王翠兰说:“走吧,趁天还没黑,人家还没下班。”
“我不去!我不去!”
“你不去行啊,家里房子和钱我现在就捐给国家,你那个工作让翠兰顶上,咱娘俩回屯子住茅草房去,吃糠咽菜!”
“妈!”
“别叫我妈,以后你是我妈!”
一行人往外走。程秋霞看见程飞,想了想说:“飞飞,你跟妈一块去,完事咱们直接回家。”
程飞点点头,跟在后面。
民政局在县城中心,走过去得二十分钟。一路上,李建军还在哀求,一会儿求他妈,一会儿求王翠兰。老太太铁了心,王翠兰也低着头不吭声。
到了民政局,已经快下班了。办事的是个中年女同志,戴副眼镜,看见这一行人,扶了扶眼镜:“怎么这么多人?办啥业务?”
“离婚。”程秋霞把材料递过去。
女同志看看王翠兰脖子和脸上的伤,又看看旁边哀求的李建军,心里明白了七八分。她翻开结婚证,又核对户口本。
“都想好了?”她问王翠兰。
“想好了。”王翠兰声音不大,但坚定。
“你呢?”女同志问李建军。
李建军抬头,眼睛通红:“同志,我……我不想离……”
老太太一巴掌拍他背上:“你说啥?再说一遍?”
“我……我离。”李建军低下头。
女同志拿起笔:“离婚原因?”
程秋霞说:“家庭暴力,男方酒后殴打女方。”
女同志在本子上记了,又问:“有证据吗?比如医院诊断,或者派出所出警记录。”
王翠兰把衣领往下拉了拉,露出脖子上那道红印子,还有胳膊上的青紫。女同志看了看,点点头。
“财产分割、子女抚养问题呢?”
“没孩子。”王翠兰说,“财产……我啥也不要,就带走我自个儿的衣服。”
老太太急了:“那不行!翠兰,家里那辆自行车你推走,缝纫机你也带走!那是你的嫁妆!”
“妈,我不要……”
“必须得要!”老太太对女同志说,“同志,你给写上,家里那辆永久牌自行车,蝴蝶牌缝纫机,归女方。存款……家里也没啥存款,就三十块钱,都给翠兰。”
李建军猛地抬头:“妈!自行车是我上班要骑的!”
“你腿着去!”老太太瞪他,“打媳妇的时候咋不想想上班的事?不知道自己工作咋来的啊?是人家翠兰在医院给人家厂领导的妈白伺候大半年,给人家老太太伺候的舒舒服服来的!”
女同志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低头写协议。写完了,推过来:“看看,没问题就签字按手印。”
王翠兰看了一遍,拿起笔,手有点抖。她看了看李建军,李建军正眼巴巴看着她。
“翠兰……”李建军哑着嗓子叫她。
王翠兰一咬牙,签了名字,按了手印。轮到李建军,他拿着笔,半天不动。
“快点!磨蹭啥?”老太太催他。
女同志看看墙上的钟:“同志,我们快下班了。”
李建军终于签了字,按手印的时候,手指头直哆嗦。
女同志拿出两个小红本,离婚证,贴上照片,盖上钢印。咔嚓一声,章落下了。
她把离婚证递给王翠兰一本,递给李建军一本:“好了,从今天起,你们解除婚姻关系。”
王翠兰接过那个小红本,看着看着,眼泪又下来了。老太太搂着她:“哭啥,这是好事,脱离苦海了。”
“妈……我舍不得你……”
“有啥好舍不得的,我还能活几年?你以后的日子还长,咱缘分尽了,你以后一定要奔着好日子去嗷,千万别回头。”
“呜呜呜呜……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李建军拿着离婚证,突然嚎啕大哭,蹲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民政局里其他人都往这边看。
“李建军别搁这给我嚎!滚家去收拾东西,今晚上上你那伙子酒肉朋友家去!这几天别回来,我不想看见你!我看你那狗脑子长不长记性!”
女同志摇摇头,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程秋霞对老太太说:“张大娘,今晚让翠兰住您那儿?”
“今天先住我那儿!明天麻烦程主任给开个情况说明,能让翠兰申请个宿舍,”老太太说,“我好把翠兰的东西搬宿舍去。”
“行,纺织厂的女宿舍好像是上下床的那种吧?”
“是,地方有点小,人多手杂的。我看能不能给翠兰找个保姆的活,翠兰心细人好。”
“你刚才说厂领导的妈呢?还缺不缺人照顾?”
“哎?这你提醒我了,人家老太太是国家级的大教授退休回来的,国家给分的房子自己住呢。我问问去。”
一行人走出民政局。天已经黑了,路灯亮起来。李建军一边哭一边走,没人理他。
往回走的路上,程飞拉着程秋霞的手,小声问:“妈,刘老师也被媳妇打。”
程秋霞一愣:“哪个刘老师?”
“我们数学老师,刘国亮。他手骨折了,是他媳妇打的。”程飞说,“我今天看见了,在工具室,他媳妇推他,还拧他。”
程秋霞站住了:“你看清楚了?”
“嗯。”程飞点头,“他媳妇说他跟音乐老师好,让他写保证书。”
王翠兰和老太太也听见了,都看过来。老太太“啧”了一声:“这年头,咋还有女的打男的?”
程秋霞皱眉:“刘老师媳妇……张春梅是吧?我见过,挺厉害一个人,是打大鼓的来着?但她打刘老师?不能吧?”
“真打了。”程飞说,“刘老师都不敢还手。”
程秋霞想了想:“这事你别往外说,听见没?尤其是学校里。”
“为啥?”
“刘老师是男的,又是老师,要是让人知道他让媳妇打了,他脸往哪儿搁?”程秋霞说,“男人都好面子。”
老太太在一旁说:“程主任说得对。不过话说回来,这打人就是不对,不管男的打女的,还是女的打男的,都不对。”
走到岔路口,王翠兰和老太太往西去了。程秋霞牵着程飞往东走。
“妈,”程飞又问,“那刘老师咋办?”
“咋办……”程秋霞叹了口气,“清官难断家务事。人家两口子的事,外人不好掺和。不过要真是家暴,那肯定不行。”
她想了想:“这样,明天我去学校一趟,找刘老师聊聊。要是真有困难,街道能帮就帮。”
“刘老师请假呢,可能好几天都不来学校。”
“恩,这事是有点麻爪。”
回到家,程秋霞做饭,程飞写作业。写着写着,程飞突然问:“妈,为啥刘老师宁愿忍着也不说被媳妇打了?”
程秋霞切菜的手顿了顿:“可能……他觉得丢人吧。男人嘛,都觉得自己应该是家里顶梁柱,要是让人知道被媳妇打了,多没面子。”
“可刚才那个大姨她男人打人,就不怕丢人?”
“那是两码事。这是过不下去了,想找我们给开个证明。为了以后打算。”程秋霞把土豆下锅,“有些男的,觉得打媳妇是天经地义,不觉得丢人。还有些男的,像刘老师那样的,可能觉得被媳妇打是窝囊,不敢说。”
锅里滋啦作响,土豆的香味飘出来。程飞放下笔,跑到灶台边:“妈,那要是你打我,我也不说。”
程秋霞乐了:“哈?我打你干啥?你是我闺女,疼你还来不及呢。”
“那要是以后我结婚了,我男人打我咋办?”
“他敢!”程秋霞锅铲一敲,“我把他腿打断!然后你赶紧离婚,妈养你一辈子。”
程飞笑了,抱住程秋霞的腰。程秋霞摸摸她脑袋:“飞飞,记住妈的话,不管男的女的,打人就是不对。不管男的女的被打都要先保护自己。以后你要是遇见这种事,别忍着,该说就说,该离就离。听见没?”
“听见了。”
饭菜上桌,程秋霞给程飞夹了块肉:“今天学校还有啥新鲜事没?”
“林青青说,刘老师得休一个多月。估计以后都得代课老师讲课。”
“那你自己也要多用功。不然等刘老师回来,考试退步了,你们就惨了。”程秋霞说,“对了,也不知道风花这两天咋样?我这两天忙,都没顾上去看看。”
“挺好的,就是肚子越来越大了。”程飞说,“向阳哥说,他妈妈现在走路得像企鹅。”
吃完饭,程飞刷碗,程秋霞坐在灯底下缝衣服。外头传来风花家的收音机声,正在播新闻。
程飞刷着碗,想起白天看见的两件事:刘老师在工具室里忍气吞声的样子,王翠兰在民政局签字时的决绝。她不太明白,为啥同样是挨打,刘老师不敢说,王翠兰却敢离婚。也许就像妈妈说的,男人和女人不一样。也许……跟爱不爱有关系?她甩甩头,不想了。大人的事太复杂,她还是好好上学,好好吃饭,好好长大。
碗刷干净,摆好。程飞擦擦手,走到程秋霞身边:“妈,我作业写完了。”
“检查了没?”
“检查了。”
“那就洗洗睡吧,明天还上学呢。”
夜里,程飞躺在炕上,听着程秋霞均匀的呼吸声。外头有猫叫,一声一声的。她闭上眼睛,想着明天要去学校,也许过段时间就能看见刘老师来上课。如果看见了,她要不要问问他手还疼不疼?算了,不问了。妈说了,要给刘老师留面子。那就假装不知道吧。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了,照进屋里,一片银白。程飞翻个身,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