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学校的队伍有些松散，孩子们还沉浸在扫墓的肃穆和出来游玩的兴奋里。林青青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紧紧挨着程飞，几乎要把自己挂在她身上，之前对解放军叔叔的兴奋劲儿早被“挖眼睛的坏人”吓得无影无踪。
路过的年纪主任看着黏在一起的两人，无奈地叹了口气，走过来试图分开她们：“林青青，回你自己的队伍里去，拉着王妮的手。”
林青青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抱着程飞胳膊的手更紧了，声音带着哭腔：“不！我不！我要和程飞一起！”
老师试图去掰她的手，林青青干脆把整个身子都缩到程飞身后，带着哭音喊：“老师！有拍花子的！挖眼睛的！”
“啊？”
“拍花子的？！”
这话声音不小，周围几个孩子都听到了，顿时一阵小小的骚动，脸上露出害怕的神情。
“没有拍花子的，老师们都在这呢，坏人不敢来的。主任啊，就这样吧，”李老师头疼不已，“不好在烈士陵园外强行拉扯。”
主任只好妥协：“好好好，那就一起走，一起走。程飞，你拉好林青青，跟紧队伍，别掉队了。”她心里嘀咕，这程飞平时闷不吭声，怎么今天把林青青吓成这样？
程飞“嗯”了一声，任由林青青像个小树袋熊一样抱着自己的胳膊，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她的注意力并不在林青青的恐惧上。
“程飞，”林青青把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在程飞耳边气音说话，“那个阿姨……真的是坏人吗？她真的……会挖眼睛？”光是说出这几个字，她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程飞点了点头，肯定地说：“味道不会骗人。坏人的味道，都一样。”她在末世见过太多伪装，早就练就了依靠气味和直觉判断危险的本能。
“可是……可是她问大领导的女儿……”林青青虽然害怕，但脑子还在转，“她是不是……想找我爸爸的麻烦？”她虽然小，但也模模糊糊知道爸爸的官好像挺大，有时候会有人来家里找爸爸“求办事”。
程飞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但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所以更不能告诉她你是谁。
林青青这下彻底明白了，后怕之余，对程飞充满了感激和崇拜：“程飞，你真厉害。要不是你，我可能就被拍花子的骗走了！”她自动把“短发阿姨”和“拍花子的”、“挖眼睛的坏人”画上了等号。
“以后……以后我都跟你一起走！”林青青宣布，紧紧抱着程飞的胳膊，仿佛找到了最可靠的守护神。
程飞没反对，只是又“嗯”了一声。
队伍终于回到了学校。下午的课，林青青明显心不在焉，时不时就看看程飞，好像生怕一眨眼她就不见了。程飞则依旧安静，只是在放学铃声响起时，比往常更迅速地收拾好了书包，林青青也加快速度不再磨蹭。
程秋霞今天来得稍晚了一些，食堂那边似乎格外忙。她接到两个孩子时，明显感觉到林青青异常黏着程飞，而自己闺女则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怎么了这是？”程秋霞牵着程飞的手，看向眼睛还有点红的林青青。
“程阿姨！”林青青立刻像是找到了倾诉对象，竹筒倒豆子般把陵园里遇到“拍花子的坏阿姨”以及程飞如何机智救她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重点渲染了“挖眼睛”的可怕情节。
程秋霞听得心里一惊，脸色严肃起来。她蹲下身，看着程飞：“飞飞，你看清楚了？那个人长什么样？穿的什么衣服？”
程飞描述得很简单：“短发，蓝衣服，瘦，高。味道难闻。”
“味道？”程秋霞心里一动，“什么味道？”
“枪的味道，粮食的味道，还有血的味道。”程飞清晰地回答。
程秋霞的心猛地一沉。枪支、粮食、血……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在她听来，几乎与公安局正在全力侦破的那起劫杀案画上了等号。难道……那个在陵园出现的女人，跟那伙亡命徒有关？她打听林青青，是想对林书记不利？还是单纯想绑架领导子女作为筹码？
她不敢怠慢，立刻对林青青说：“青青，今天的事情非常重要，阿姨要立刻去告诉你爸爸和公安局的叔叔。阿姨送你回家？还是阿姨送你去爸爸单位？”
林青青一听这么严重，连忙说：“我能自己回去。我家就在后面红砖楼，门口有站岗的那个就是我家大院。”
“好，我在这看着你过门岗，回家你自己小心，直接回家，别在外面玩。不要给别人开门啊。”程秋霞叮嘱完眼看着林青青进了大院，拉着程飞，几乎是跑着回到了公安局大院。
她直接带着程飞去了王建军的办公室。办公室门开着，里面王建军、孙志刚、马爱国都在，还有几个生面孔的军官，包括早上见过的那个雷连长，气氛凝重得吓人。
“王局！”程秋霞也顾不得礼貌了，直接在门口喊了一声。
屋里的人都看了过来。王建军见是程秋霞，眉头微蹙，但看到她脸上罕见的急迫，还是走了过来：“秋霞嫂子，有事？”
程秋霞把程飞往前轻轻推了推，语速极快地将程飞在陵园的发现说了一遍，重点强调了那个短发女人的体貌特征，以及程飞闻到的“枪支、陈粮、血腥”气味。
王建军、孙志刚和马爱国三人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
“陵园？短发女人？打听林书记女儿？”孙志刚立刻抓住了关键，“我们正在排查他们的社会关系和可能藏匿点，陵园墓地……确实是个容易忽略的盲点！”
马爱国看向程飞：“飞飞，你确定那味道和早上那些当兵的一样？是枪的味道？”
程飞肯定地点头：“一样。还有别的，更难闻。”
雷连长也走了过来，他身材高大，带着一股压迫感，声音洪亮：“小朋友，你在哪个墓碑闻到味道的？还记得大概位置吗？”
程飞想了想，指着县城北面的方向：“一排，左边，第三个。名字……不记得了。”
“立刻去烈士陵园！”王建军当机立断，“志刚，带人便衣过去，封锁陵园外围，秘密搜查。重点排查飞飞说的那个墓碑区域，看看有没有近期祭扫、踩踏或者其他异常痕迹。老马，协调陵园管理处，调取近期所有入园记录。雷连长，麻烦你的人在外围策应，不要暴露。”
孙志刚带着几个便衣干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烈士陵园。按照程飞的描述，他们很快找到了那排墓碑。左边第三个——那是一个名叫“赵庆山”的烈士之墓，牺牲于解放战争时期。
墓碑周围看起来很干净，与其他墓地并无不同。但孙志刚蹲下身，仔细勘查，在墓碑基座与泥土的缝隙里，发现了一小点几乎看不见的、黑灰色的粉末。他用证物袋小心地收集起来。
“孙队，这像是……燃烧过的火药残留？”一个经验丰富的干警低声道。
“这土看着有点新啊。”
孙志刚眼神一凛。火药残留，出现在一个几十年前牺牲的烈士墓前，这绝不正常。
“孙队，咱们不会要挖坟吧？这……是不是不太好啊。”
“先上报吧……”
同时，马爱国那边从陵园管理处得到了信息，由于管理相对松散，并没有详细的入园记录。但询问工作人员，有一个负责清扫的老头回忆说，最近几天，好像确实见过一个瘦高个、短头发的女人在陵园里转悠，不像来扫墓的，倒像……像是在等人或者找什么东西。
消息传回指挥部，王建军一拳砸在桌子上：“果然在那里有过活动。他们很可能利用陵园环境复杂、人员流动相对简单作为接头或临时藏匿点。”
雷连长脸色铁青：“胆子不小！敢玷污烈士安息之地！”
程秋霞带着程飞回到家里，心里依旧七上八下。她看着安静坐在炕沿上的女儿，忍不住问：“飞飞，你今天……做得很好。以后遇到这种事，先告诉妈妈，或者告诉老师、警察叔叔，绝对不能自己冒险，知道吗？”
程飞抬起头，黑亮的眼睛看着母亲，认真地说：“她看青青的眼神，不好。像要抢东西。”
程秋霞心里一酸，把女儿搂进怀里。她明白，程飞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保护她在乎的人。这孩子，看似懵懂，心里却比谁都明白。
“嗯，飞飞保护了朋友，很棒。”程秋霞轻声说，“但是，保护自己更重要。”
程飞靠在妈妈怀里，闻着妈妈身上令人安心的、淡淡的皂角味，轻轻“嗯”了一声。
窗外，夜色渐浓。县公安局大院里，灯火通明。那个神秘的短发女人，以及她背后可能隐藏的南至清团伙，如同隐藏在黑暗中的毒蛇，而程飞无意中提供的线索，或许正是揪出他们尾巴的关键。
王建军站在办公室窗前，望着北方烈士陵园的方向，眼神冰冷。
“不管你们藏在哪儿，躲在谁的身后，”他低声自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都一定会把你们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