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菱安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踏出。
脚下光路温润如玉,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牵引力,将她吸入这片天地的核心。
眼前的景象在光芒中剧烈扭曲,不过眨眼之间,焦土与枯树已然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远古战场。
一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参天巨木残骸,横亘在天地之间,它的根须如虬龙般深扎在地脉深处,每一条都粗壮得像一条山脉。
而在这巨木被斩断的树心正中央,悬浮着一块通体紫金的石碑,古朴而威严,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苏菱安的目光死死锁住石碑,碑文上的古字如同活物一般,在她眼前缓缓浮现,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与冰冷的气息:“双血祭门,灵机复归。然祭者不死,灵不净。”
又是这一套。
苏菱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
“用至亲之人的牺牲,换取所谓的新生?”她低声自语,声音里满是淬了冰的恨意,“说得冠冕堂皇。可我娘亲当年血溅当场,尸骨无存,我也没见这天地间多出一丝一毫的灵气!”
她不再迟疑,手中古玉光芒大放,掌心那泓清澈的逆生之泉被她毫不犹豫地拍向紫金碑面!
泉水与石碑接触的刹那,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却见那紫金碑剧烈地颤抖起来。
碑文上的血色字迹如同被烈火灼烧的烙印,痛苦地扭曲、挣扎,最终在一声凄厉的尖啸中寸寸剥落,露出了底下被掩盖了千年的真实刻痕!
新的碑文,笔锋截然不同,带着一股温润的生命气息:“双心契引,泉归地脉,万灵自生。”
而在碑文的最下方,一行几乎被磨平的小字,散发着阴毒的怨念:“篡改者:蛊心残念。”
就在苏菱安看清真相的同一瞬间,远处的叶寒舟猛然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嘶吼!
那深入骨髓的寒毒在此刻仿佛找到了最终的归宿,疯狂地涌入他的识海,与他体内那道神秘的锁之血彻底融合。
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
“门心感知!”
他的双眼瞬间被一片幽深的寒光覆盖,无数破碎的画面如流星般划过他的脑海。
他看见了!
千年前,心源树本是支撑这方天地的灵根,生机勃勃,万物景仰。
一位权倾朝野的前朝大祭司,野心勃勃,妄图夺取心源之力炼制永生不死的丹药。
然而他失败了,不仅没能成仙,反而被心源之力反噬,神魂俱灭,只留下一缕最恶毒的残念!
那残念蛊惑了他的追随者,将这株天地灵根生生斩断,以其残躯炼制成了这扇所谓的“归心门”,用最残忍的血祭之法,将本该流向天地的灵机,死死地封印在门后!
“它骗了所有人!”叶寒舟目眦欲裂,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祭品!它只是不甘心!它想将所有灵机都据为己有!”
他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如同一支离弦之箭,扑向那巨木残骸下的苏菱安,声音嘶哑而急切:“菱安!别碰那块碑!它在引诱你,它想让你心甘情愿地成为它最后的祭品!”
然而,另一边的苏烬,却早已双膝跪地。
他没有看那块碑,他那双灿金色的瞳孔里,倒映出的却是树根深处一缕微弱的残魂画面。
画面中,他尚在襁褓,年轻的母亲温柔地将他和妹妹一同抱在怀里,轻声对着他们身后的巨树虚影低语:“此树护我苏家血脉三百年,今日我以我血,封印其门,只待后世子孙,以心头之契,重启生机。”
“我不是钥匙……”苏烬喃喃自语,眼中最后一丝迷茫被决然取代,“我娘亲要我做的,不是献祭……我是守树人之后!”
他猛地撕开胸前的衣襟,露出那两块早已与血肉相连的古玉,双手死死按在心口。
下一刻,他狠狠咬破舌尖,一口滚烫的心头血喷在交错的指缝间!
他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胸前迅速画下一个无比古老繁复的封印纹路!
“嗡——”
刹那间,整片死寂的空间为之一震!
那庞大的枯树残骸竟微微颤动起来,深扎地脉的根须之中,一缕柔和的青色光芒破土而出,如初春的新芽,带着无尽的生机。
青光盘旋而上,最终在苏烬面前化作一头通体剔透的幼鹿虚影,它亲昵地伸出舌头,轻轻舔舐着苏烬沾满鲜血的手心。
变故陡生!
一直跟在众人身后的侍女小桃,突然双腿一软,重重跪倒在地!
她的双眼翻白,灵识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拖拽,接入了心源深处那股怨毒的残念之中!
冰冷、绝望、疯狂的低语在她脑中回响:“你们……什么都不懂……毁灭才是真正的新生……只要世间再无灵气,就不会再有贪婪,不会再有野心……唯有永恒的黑暗,才是最终的安宁……”
“不——!”小桃猛然睁开眼睛,瞳孔中满是恐惧,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喊道:“它要自爆核心!它要把所有灵机全部湮灭!它宁可让这片天地彻底枯竭,也绝不把力量交还给任何人!”
话音未落,苏菱安肩头的墨鸦机关双目骤然亮起刺眼的红芒!
它面前由灵力构筑的沙盘瞬间炸裂,无数混乱的信息流疯狂涌动,最终在空中凝聚成一行金色的、唯一的生路——
“唯有‘双契共生’——以双心之契为引,以逆生之泉为媒,强行将心源之力导入地脉,跳过‘归心门’,直连天地!”
电光火石之间,所有的信息汇集到了苏菱安的脑中。
她看向拼命冲来的叶寒舟,又看向跪在树根前、以身引动生机的兄长,最后看了一眼空中那行金色的字。
忽然,她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了此前的冰冷和恨意,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与坚定。
“我们走了这么远,经历了这么多,不是为了看着谁去死,而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能好好地活下去。”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这片震动的空间。
她将手中的古玉猛然高举过顶!
逆生之泉不再是涓涓细流,而是如同被引爆的火山,轰然爆发出冲天的金黑二色光柱,不偏不倚,笔直地轰向那悬浮在半空的树心!
“今天,我不祭门——”
她的声音铿锵如剑,带着斩断一切过往的决绝。
“我祭这朗朗乾坤,万里天下!”
“不——!”
树心深处,那盘踞千年的蛊心残念发出了最后一声充满了不甘与怨毒的怒吼。
“你们会后悔的!!”
轰——!!!
那块刻着谎言与真相的紫金石碑,在金黑光柱的冲击下,连一息都未能坚持,轰然炸裂成漫天齑粉!
封印破碎,伪装尽去,那被囚禁了千年的、最原始、最纯粹、最狂暴的心源核心,第一次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无穷无尽的灵力风暴瞬间席卷开来,狂暴得足以撕碎一切。
苏菱安首当其冲,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神魂都像是要被这股力量碾成粉末。
她知道,仅仅打破封印还不够,这股失控的力量需要一个完美的引导,一个绝对的核心,一个能承载天地的容器。
她的眼神在风暴中愈发坚定,仿佛做出了某个重大的决定。
她的手,缓缓抬起,却不是伸向那狂暴的核心,而是……抚上了自己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