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莹白如玉,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刚硬,猛地抚上了自己的心口。
没有丝毫犹豫,苏菱安的指尖凝结出锋锐的灵力,如同一柄无形的利刃,划开了胸前的衣衫,更剖开了那层薄薄的肌肤。
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她的素衣,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痛楚。
她的眼中只有那株枯萎的心源树根,以及它之上盘踞的,那团由无尽怨念汇聚而成的蛊心残念。
随着她胸膛的裂口缓缓张开,一团难以言喻的光芒从血肉深处透出。
那不是凡俗之光,而是蕴含着天地初开般生机的紫金之色。
一颗约莫拳头大小、通体剔透的泉核,在她的血肉之中缓缓浮现,其上遍布着无数道紫金色的光脉,正如同心脏一般,有规律地搏动着,每一次跳动,都让整个归心门遗迹的空间为之震颤。
这便是灵泉泉核,是她三千年修为的根本,是她生命的源泉!
“我不是来取你……”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压过了蛊心残念的咆哮,传入了心源树的残根之中,“我是来……还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用尽全身力气,将那颗搏动不休的泉核,从自己的身体里彻底剥离,毅然按向了那截焦黑的树根!
刹那间,地动山摇!
不是归心门一处,而是整个天下,九州四海的地脉,在这一刻同时发出了震天的轰鸣!
万山齐颤,江河倒流!
那颗紫金色的泉核,在触碰到心源树根的瞬间,竟没有丝毫排斥。
它就像是离家远游了三千年的归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巢穴。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对撞,只有一种水乳交融的、极致的和谐。
紫金光芒瞬间大炽,泉核“嗖”地一声,彻底融入了树根之内!
轰——
难以想象的生命洪流,以归心门为中心,循着早已干涸的地脉,向着天下疯狂奔涌!
万里之外,早已化作死域的南疆十万大山,无数枯竭了千百年的泉眼,在同一时刻喷涌出甘冽的泉水!
绝灵的荒漠之上,百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土而出,瞬息之间疯长至十丈之高!
北境极寒的荒庙中,供奉了数百年、早已被风干成碳的那截枯枝,猛然间迸发出一片新绿,一朵妖异的血色莲花,在绿叶的衬托下,骤然绽放!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被强行注入了无尽的生机!
“不——!”
蛊心残念感受到了这股克制它的、纯粹到极致的生命之力,发出了绝望的怒吼。
它知道自己再无机会,那怨毒的黑气疯狂收缩,竟是打算自爆,要将这片刚刚复苏的土地连同苏菱安与叶寒舟一起拖入永恒的黑暗!
黑色的风暴,如同一个吞噬光明的黑洞,席卷而来!
“想得美!”叶寒舟一声暴喝,他反手握住那半截断裂的寒菱剑,没有丝毫迟疑,狠狠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噗嗤!
剑锋没入血肉,但他涌出的,却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带着剧毒的、近乎黑色的精血!
这毒血没有滴落,而是在一股无形力量的牵引下,顺着他与苏菱安之间那道看不见的双心契,化作一道黑色的细线,疯狂注入苏菱安的灵台!
“以毒攻毒,逆生为死!”
叶寒舟借着这股猛恶的毒力,强行催动了他体内那丝微弱的逆生之泉!
一股与苏菱安的生命之力截然相反、专门吞噬生机的力量,被他反向冲击,如同一支利箭,精准地射向了那黑色风暴最核心的残念本源!
与此同时,他抽出插在心口的寒菱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迎着那黑色风暴,奋力斩下!
“你说黑暗才能带来和平?”他望着那即将吞噬一切的黑色风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笑,“可她给的,是光!”
咔嚓!
寒菱剑在与黑色风暴接触的瞬间,寸寸碎裂!
这柄陪伴他多年的神兵,终于走到了尽头。
但就在剑身彻底崩碎的刹那,最后一丝不甘的剑灵,竟化作了数十道晶莹剔透的冰链,在空中发出一阵清脆的龙吟,后发先至,将那捆缚着心源树的残念锁链,尽数斩断!
黑色风暴失去了根基,又被逆生之泉的核心击中,发出一声不甘的哀嚎,轰然消散。
危机,似乎解除了。
苏烬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此刻,他缓缓抬起了身。
他那双原本只是泛着金芒的瞳孔,此刻已经彻底转化为纯粹的金色,甚至在那金色的瞳仁深处,隐隐浮现出两枚玄奥至极的符印。
他深深地望了一眼被叶寒舟抱在怀里、气息微弱的妹妹,脸上露出一抹释然的轻笑:“阿菱,哥……不能陪你走了。”
说完,他一步踏出,身形没有走向任何人,而是直接走进了那道矗立在天地间的“门心”残影之中。
他的身躯在踏入残影的瞬间,便开始化作无数光点,如同飞蛾扑火般,与那株已经开始焕发生机的心源枯树残骸,缓缓融为一体。
一道通天彻地的光柱,自他脚下升起,直冲云霄!
那块倒塌的门心石碑,在光柱的照耀下,碑文被尽数抹去,随即,一行崭新的、带着无上威严的金色大字,缓缓刻印其上:
守门人:苏烬。
期限:千年。
光柱之中,传来他最后一声温柔的低语,跨越了生死的界限,清晰地响在苏菱安的耳畔:“下次见面,哥想看看,你当女皇的样子。”
另一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墨鸦机关体,忽然发出一阵剧烈的震颤。
他那由灵木构成的机械手臂上,无数玄奥的纹路自行亮起,竟与刚刚重生的归心门残垣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一直捧着的沙盘。
只见沙盘之上,所有代表着毁灭与监视的符文,都在这股共鸣中融化、重组,最终化作无数青翠的藤蔓,在沙盘中心缠绕成一行崭新的古字:
“灵机重启,信使当立。”
墨鸦的金属面罩下,传出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原来……我不是来毁门的……我是来,接任的。”
他身旁,一直紧张地抓着他衣角的小桃,忽然松开了手,茫然地抬起头,侧耳倾听。
她的耳边,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低语,那些声音来自脚下的大地,来自远方的山峦,来自新生的草木。
“谢谢……”
“谢谢你……”
她听懂了,脸上绽放出从未有过的、灿烂的笑容,她转头对墨鸦说:“墨鸦大人,你听,山在说话!它们说——春天,回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苏菱安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内视己身,那片浩瀚无垠的灵泉空间,已经缩小了不止三分之二,曾经碧波万顷的泉池已然彻底干涸,露出了龟裂的池底。
然而,就在那干涸的池心,一株只有寸许高、通体紫金、宛如琉璃雕琢而成的小树苗,正扎根于她的心脉之上,随着她的心跳,轻轻搏动着。
那搏动,仿佛是她的第二个心跳,微弱,却充满了无穷无尽的生命力。
她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握住了自己冰凉的手。
她转过头,看到叶寒舟苍白却依旧坚毅的脸庞。
她对他虚弱地笑了笑,轻声道:“这次,我们赢了。”
而在遥远的北境,那座荒庙之中,那朵于枯枝之上骤然绽放的血莲,正散发着妖异的光芒。
莲心最深处,一只无人察觉的金色竖瞳,缓缓闭合。
一缕几乎微不可闻的低语,消散在料峭的春风里:
“三千年……未完。”
话音落尽,地脉深处,沉寂了千年的第一声春雷,带着滚滚的杀伐之气,轰然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