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的火光跳跃着，将每个人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刚刚战胜狼群的喜悦，被伍六一滚烫的身体和急促的呼吸声，焚烧得一干二净。
“不行，必须想办法！”拓永刚猛地站起来，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在火堆旁烦躁地来回踱步，“再这么烧下去，六一就废了！我们得动起来，背着他也得下山！”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显得格外刺耳，充满了焦躁和无力。
吴哲跪在伍六一身边，用最后一点干净的布条蘸着水，一遍遍擦拭着伍六一的额头，他的动作很轻，但声音却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没用的，拓永刚，你冷静点！这是典型的伤口感染引发的败血症，高烧只是表象。物理降温只能缓解，不能救命。现在唯一能救他的，只有大剂量的抗生素！”
“抗生素？你他妈跟我说抗生素？”拓永刚一把抓住吴哲的衣领，眼睛通红，“你告诉我，这鬼地方，我去哪儿给你找抗生素？从石头缝里抠出来吗？！”
“放开他！”袁朗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拓永刚的手一僵，悻悻地松开了吴哲，一拳砸在旁边的岩石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袁朗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刚刚检查完了所有的装备，结果令人绝望。除了几片止痛药和一小卷绷带，急救包里空空如也。
他看着拓永刚，缓缓开口：“现在下山，你想过后果吗？天黑，山路不明，我们连方向都确定不了。更何况还带着一个重伤员。你觉得我们走得出去吗？这不是在救他，是在加速他的死亡。”
“那他妈的怎么办？！”拓永刚嘶吼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死吗？袁朗！他是我们的兵！是六一啊！”
“我比你更清楚他是谁！”袁朗的声音也陡然拔高，“但作为指挥官，我不能拿所有人的命去赌一个不切实际的可能！固守待援，等到天亮，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等到天亮？等到天亮给他收尸吗？！”拓永great刚的情绪彻底爆发了，“吴哲说了，他撑不了那么久！你他妈的稳妥，就是看着他死！”
“拓永刚！”
“袁朗！”
两人怒目而视，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一个是急于求生的狂狮，一个是背负全队责任的头狼，谁也说服不了谁。
许三多蹲在伍六一的另一边，一言不发，只是用手紧紧抓着伍六一的手，仿佛想把自己的力气传给他。他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
成才靠在一块岩石上，默默地擦拭着他的狙击枪。他的动作很慢，很仔细，似乎想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件事上，以此来逃避那份令人窒息的绝望。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林峰开口了。
“都别吵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一块石头投入了沸腾的油锅，瞬间让所有的喧嚣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林峰蹲下身，再次检查了一下伍六一的瞳孔，又摸了摸他颈部的脉搏。脉搏跳动得很快，但很微弱。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袁朗说得对，现在转移，是自杀。拓永刚也说得对，在这里等，是等死。”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拓永刚没好气地问。
林峰没有理他，而是转向袁朗：“队长，你相信我吗？”
袁朗看着林峰的眼睛，那双眼睛在火光下，亮得惊人。他没有丝毫犹豫，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信。”
从林峰一次次创造奇迹开始，这份信任就已经刻进了骨子里。
“好。”林峰深吸一口气，“既然不能转移，又不能等死，那就只剩下一条路了。”
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去找药。”
“找药？”吴哲苦笑一声，“林峰，别开玩笑了。这里是原始森林，不是城市。最近的居民点，直线距离都超过五十公里，我们……”
“谁说要去居民点了？”林峰打断了他。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一个淡蓝色的三维地图正在飞速旋转。这是系统升级后的指挥模块，能够将他所到之处的地形地貌全部记录并进行分析。
“系统，以我为中心，进行极限半径扫描。搜索目标：任何形式的人造建筑或人类活动痕迹。过滤掉我们自己的路线。”
『指令接收。扫描开始……』
『扫描范围扩大……地形匹配中……信号过滤中……』
淡蓝色的地图上，无数的数据流闪过。林峰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种极限扫描对精神力的消耗极大。
山谷里，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他，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没有人敢打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伍六一的呼吸声越来越重，每一次喘息都像一把钝刀子，割在众人的心上。
终于，林峰的眼睛猛地睁开。
“找到了。”
“找到了什么？”拓永刚急切地问。
“一个信号盲区，在东北方向，直线距离大约十五公里。那里有一个非常微弱的异常信号轮廓，很可能是一个建筑。”林峰的语速很快，但吐字清晰，“根据地图上的等高线分析，那里是一个山坳，地势隐蔽，有水源。如果有人要在这片林子里长期活动，那里是最佳的据点。”
“什么人会在这里建据点？”成才忍不住问道。
“护林员，偷猎者，或者是什么科研考察站。”林峰看着众人，“不管是哪一种，他们都极有可能储备有急救药品，包括抗生素。”
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绝望的黑暗中，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去！”拓永刚激动地就要去拿装备。
“不行。”林峰摇了摇头，“所有人一起去，目标太大，速度太慢。而且六一需要人照顾，这里必须有人留守。”
“那我去！”拓永刚拍着胸脯，“我皮糙肉厚，跑得快！”
“我跟你一起！”成才也站了出来。
林峰再次摇头，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后做出了决定。
“我一个人去。”
“什么？！”
“你疯了？！”
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
袁朗一把抓住林峰的胳膊，沉声说道：“林峰，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十五公里山路，在晚上，一个人，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毒蛇，野兽，悬崖，任何一个意外都可能让你回不来！”
“我知道。”林峰的语气依旧平静，“但我是最合适的人选。我的速度最快，负重能力最强，野外生存经验也最丰富。换成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未必能在天亮前赶到。而且，我一个人目标最小，就算遇到什么情况，也更容易脱身。”
他看着袁朗，眼神里没有丝毫的动摇：“队长，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赌我一个人，还是赌我们所有人一起死在这里，或者看着六一死在我们面前。你选。”
袁朗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看着林峰，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伍六一。
理智告诉他，林峰说的是对的。这是最优解，也是最残酷的解法。
它将所有的风险，都压在了林峰一个人的身上。
“我……”袁朗的喉咙有些干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队长，”林峰的声音放缓了一些，“你们的任务，比我更重。你们要守住这里，要照顾好六一，要保证在我回来之前，他还活着。这是命令。”
说完，他不再看袁朗，而是转向其他人。
“吴哲，你负责观察六一的体征，用一切办法延缓他病情的恶化。许三多，你负责物理降温，保证水源，不要让他脱水。”
“成才，拓永刚，你们两个负责警戒。我们杀了狼王，不代表狼群不会回来报复。外围的安全，交给你们了。”
他有条不紊地分配着任务，仿佛他才是这支队伍的指挥官。
没有人反驳。
在这种生死关头，林峰身上那种源于绝对实力的自信，成了所有人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把你的水壶给我。”林峰对拓永刚说。
拓永刚二话不说，解下自己的水壶递了过去。
“压缩饼干，给我两块。”他又对成才说。
成才默默地从背包里拿出饼干。
林峰将水壶和饼干塞进一个小型突击包，然后拿起自己的95式自动步枪，检查了一下弹匣。
“队长，”他最后看向袁朗，“如果我早上六点还没回来……”
“没有如果！”袁朗猛地打断他，他上前一步，用力地抱了一下林峰，“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六点之前，必须回来！带着药，活着回来！我们都在这里等你！”
林峰笑了笑，拍了拍袁朗的后背。
“放心。”
他转过身，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深沉的夜色之中。
山谷再次陷入了寂静，只剩下火堆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和伍六一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声。
时间，仿佛凝固了。
……
另一边，林峰的身影在黑暗的丛林中飞速穿行。
他的双眼，在黑夜中似乎能发出微光。这是系统奖励的“夜视”能力，让他在这种环境下，依旧能清晰地分辨出周围的地形。
他的脚下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每一次落脚都精准地踩在最坚实的地面上，避开了所有的枯枝和碎石。
脑海中，那副三维地图始终悬浮着，一条最优化的路线被系统用红线清晰地标注了出来。
即便如此，这十五公里的山路，也绝不轻松。
他需要翻过两座山脊，穿过一片沼泽，还要时刻警惕着黑暗中可能出现的任何危险。
一个小时后，他停下脚步，靠在一棵大树后，拧开水壶喝了一口水。
体能的消耗比他预想的还要大。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浓密的树冠遮蔽了星月，四周是纯粹的黑暗和未知的虫鸣。
孤独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但他很快就将这丝情绪压了下去。
他想起了伍六一，想起了那个倔强的、宁折不弯的男人。想起了钢七连，想起了“不抛弃，不放弃”的誓言。
他没有时间去感受孤独。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压缩饼干，塞进嘴里，就着冷水咽了下去。
短暂的休息后，他再次上路。
……
山谷营地。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袁朗站在山谷的入口处，像一尊雕像，一动不动地望着林峰消失的方向。
拓永刚和成才一左一右，持枪警戒着，他们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火堆旁，吴哲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疙瘩。
“不行……体温还在上升……已经快四十度了……”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挫败感。
他学了那么多年的医学知识，在这一刻，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水……水……”
躺在地上的伍六一忽然发出了微弱的呻吟，嘴唇干裂得像是要烧起来。
“六一哥！”许三多赶紧将水壶凑到他的嘴边，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了几口。
喝了水之后，伍六一似乎清醒了一些，他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涣散，没有焦距。
“三多……？”他含糊不清地叫着。
“我在！六一哥，我在这里！”许三多连忙应道。
“我……我是不是要死了……？”伍六一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我好像……看到我爹了……”
“你胡说什么！”许三多急了，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你不会死的！林峰去找药了！他很快就回来了！你得撑住！你忘了你说过的话吗？你说要看着我成才！你不能耍赖！”
伍六一的嘴角，似乎扯出了一丝微笑。
“好……我不耍赖……”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睛也慢慢地闭上了。
“六一哥？六一哥！”许三多慌了，他伸手去探伍六一的呼吸。
那一瞬间，他的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他感觉不到……
感觉不到任何气息从伍六一的鼻孔中呼出。
“吴哲！”许三多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快来！六一哥他……他没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