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老猫,苏喆再次独自一人踏入无尽的黑暗。东边的管道比来时的更加破败,空气中弥漫的臭氧和腐败气味似乎也浓郁了几分。他紧握着那根救命的撬棍和硬邦邦的能量苔砖,按照老猫模糊的指引,在错综复杂的金属迷宫中艰难跋涉。
半块鼠肉和几口污水提供的能量微乎其微,身体的虚弱感如影随形。每一步都像是在与重力拔河,肺部灼痛,手臂上的伤口也隐隐作痛。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环境适应】天赋正在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运转着。
【环境适应天赋持续运转……基于持续暴露及能量补充(微量),身体对低氧环境耐受度提升,肺部纤毛运动增强,对特定有毒颗粒过滤效率提高。当前适应进度:2.7%。】
近3%的进度,带来的改变是细微但真实的。呼吸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撕心裂肺的痛了,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怪味,虽然依旧存在,但对他嗅觉的冲击力似乎减弱了一丝,仿佛身体自动屏蔽了部分过于刺激的信号。这种缓慢的进化,是这片绝望之地给予他的唯一馈赠。
他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小块能量苔砖,放入口中。这东西果然如老猫所说,口感如同掺了沙子的木屑,带着浓重的土腥和铁锈味,几乎难以下咽。他必须就着脑海中回忆起的、过往世界品尝过的美味佳肴的幻象,才能强迫自己咀嚼并吞咽下去。苔砖在胃里缓慢释放着微不足道的热量和营养物质,勉强维系着他生命的火种不再熄灭。
通道开始出现变化。墙壁上出现了更多人工开凿的痕迹,甚至能看到一些模糊不清的、早已失效的指示符号。脚下的地面也从纯粹的锈蚀金属板,变成了偶尔铺设着粗糙防滑格栅的区域。空气中开始出现一些新的声音——不再是单纯的滴水或窸窣爬行声,而是隐约的、断断续续的金属敲击声,以及某种低沉的、如同呓语般的人声。
他知道,靠近老猫所说的“废弃调度室”了。
他更加小心,放轻脚步,将撬棍横在身前,如同潜行的猎豹,融入管道的阴影中。前方的光线逐渐变得明亮了一些,并非自然的阳光,而是多种光源混合的结果——有类似老猫那里的生物能灯的昏黄光晕,也有某种冷光棒的幽蓝,甚至还有闪烁着不稳定电弧的、疑似短路设备发出的刺眼白光。
一个巨大的、如同被掏空了内脏的巨兽腔体般的空间出现在管道尽头。这里显然曾经是一个区域交通枢纽或控制中心,高达十几米的穹顶上垂落下无数断裂的线缆和管道,四周是层层叠叠、布满了废弃控制台和破损屏幕的金属平台。空间中央相对空旷,散落着一些用破烂帆布、金属板搭建起来的简陋窝棚。
这里,就是流放者们自发形成的、一个稍微“热闹”点的临时聚集点。
苏喆没有立刻现身,他躲在一处倒塌的控制台后面,仔细观察着。
窝棚附近,零星地散布着大约十几个人。他们大多和老猫一样,衣衫褴褛,面容被污垢和绝望侵蚀。有的蜷缩在窝棚里一动不动,如同等待死亡的雕像;有的则在空地上,用简陋的工具敲打着某些金属零件,试图制作出有用的物品或武器;还有三两个人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尤其是新出现的通道口。
苏喆的出现,立刻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几道或麻木、或审视、或带着毫不掩饰恶意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落在他身上。在这里,每一个新面孔都意味着变数,可能是潜在的资源,也可能是致命的威胁。
一个身材异常高大、几乎顶到低矮穹顶、穿着用某种大型变异生物皮革粗糙缝制成的护甲的男人,从最大的一个窝棚里走了出来。他脸上有一道横贯鼻梁的伤疤,眼神凶悍,手里拎着一根缠着电线、顶端镶嵌着尖锐齿轮的沉重铁棍。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散发出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周围的其他流放者都不自觉地与他保持了距离。
“生面孔?” 高大男人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齿轮在摩擦,他上下打量着骨瘦如柴、伤痕累累的苏喆,目光最终落在他手中的撬棍和那半块能量苔砖上,嘴角勾起一丝不屑的弧度,“从哪儿溜进来的老鼠?懂不懂这里的规矩?”
苏喆心中一凛。看来,这里也有自己的秩序,或者说,暴力统治。
他还没有回答,旁边一个瘦小猥琐、眼睛滴溜溜乱转的男人就凑到高大男人身边,谄媚地说道:“屠夫老大,看他的样子,像是从上面逃下来的。估计是惹了不该惹的人。”
被称为“屠夫”的高大男人哼了一声,用铁棍指向苏喆:“不管你是从哪儿来的,到了老子的地盘,就得守老子的规矩!把你身上所有东西,还有那块苔砖,交出来!然后滚到角落里去,等着分配工作!”
赤裸裸的掠夺。
苏喆握紧了撬棍。交出苔砖,等于交出活下去的希望。他毫不怀疑,一旦自己表现出软弱,接下来等待他的就是被奴役甚至被分食。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目光平静地迎向屠夫压迫性的视线,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东西,是我用命换来的。规矩,我初来乍到,不懂。但谁想拿走我的命,就得先问问我的棍子答不答应。”
他没有直接冲突,但态度鲜明地表达了拒绝。在这野兽横行的丛林,示弱等于死亡。
屠夫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新人敢反抗,他愣了一下,随即暴怒,脸上的伤疤都扭曲起来:“妈的!给脸不要脸!” 他抡起那根恐怖的铁棍,就要上前。
“屠夫!” 一个略显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侧面一个窝棚里传来。
众人望去,只见一个头发花白、胡子拉碴,但腰杆挺得笔直的老者走了出来。他穿着一件相对完整的、洗得发白的旧帝国工装,虽然同样布满补丁,但看起来干净许多。他的眼神不像其他人那样浑浊或凶狠,而是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锐利和沉稳。
“老骨头,你想多管闲事?” 屠夫似乎对这位老者有些忌惮,动作停顿下来,语气不善。
被称为老骨头的老者没有看屠夫,而是将目光投向苏喆,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尤其是在他手臂的伤口和那双异常冷静的眼睛上停留了片刻。
“新人,你从哪里来?” 老骨头问道,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威严。
“上面。疤脸杰克的地盘。” 苏喆如实相告,这没什么可隐瞒的。
老骨头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意外。“能从上面对疤脸的追捕,活着走到这里,算你有点本事。” 他转而看向屠夫,“屠夫,调度室的规矩,是强者为尊,但不是赶尽杀绝。他刚来,身上就那点东西,你抢了,他也活不过明天。多一个能干活的人,对我们探索‘深井区’有好处。”
深井区?苏喆心中一动,是指老猫提到的那个“核心能源井”吗?
屠夫脸色变幻,显然对“深井区”有所顾忌。他恶狠狠地瞪了苏喆一眼,又看了看老骨头,最终啐了一口:“哼!老东西,就你会装好人!小子,算你走运!东西你自己留着,但别让老子看到你偷懒!明天跟队出去找物资,要是空手回来,或者拖后腿,别怪老子不客气!”
说完,他悻悻地拎着铁棍回到了自己的窝棚。
围观的人群见冲突平息,也各自散开,但看向苏喆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好奇和审视,少了几分直接的恶意。
老骨头走到苏喆面前,递过来一个用废弃金属片粗糙打磨成的水杯,里面有小半杯相对清澈的水。“喝吧,这是收集的冷凝水,比渗出来的干净点。”
苏喆没有立刻接,而是看着老者。
老骨头笑了笑,笑容里带着苦涩:“别担心,我没必要害你。在这里,多一个清醒的、能思考的人,总比多一具行尸走肉强。”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尤其是,当我们需要面对‘下面’那些东西的时候。”
苏喆接过水杯,道了声谢,小心地喝了一口。水质果然比之前的污水好了太多,只有淡淡的金属味。
“谢谢您解围。” 苏喆说道。
“叫我老骨头就行。” 老者摆了摆手,“休息一下吧,找个没人角落。明天……会很艰难。” 他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苏喆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苏喆看着老骨头的背影,又看了看周围那些麻木、警惕或依旧不怀好意的面孔,心中明了。这个废弃调度室,并非避难所,只是另一个形态的狩猎场。屠夫代表赤裸的暴力,老骨头则似乎代表着某种……秩序或者合作的尝试?而所谓的“深井区”探索,显然蕴含着巨大的危险,但也可能是机遇。
他找到一处相对隐蔽、靠近管道出口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坐下,将撬棍放在手边,慢慢咀嚼着难以下咽的苔砖。
他的到来,似乎给这潭死水注入了新的变数。明天的探索,将是他真正融入(或对抗)这个底层社会,并接触这个世界核心秘密的第一步。
【环境适应天赋运转中……检测到复杂社交环境及潜在威胁,精神应激适应性微幅提升。当前适应进度:3.1%。】
适应,不仅仅是对环境,也是对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