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刃穿透身体的瞬间,错拉汝赤突然意识到这次恐怕是自己托大了,赫连昭阳没有像他设想的那样气急败坏地把他关起来,而是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柄长匕首冲着他的腹部直直刺了进去。
“阿鸢,”赫连昭阳像是被抽去灵魂一般,双目通红,目光呆滞,眼眶中蓄着泪水,手中捅刺的动作却没有因此停下,一刀又一刀,“我活不了多久了,我只想临死前再看看你,你为什么这么狠心……”
错拉汝赤终于回过神来,一脚将赫连昭阳踢开,然后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跑。
赫连昭阳像鬼魅一般瞬间追了上来,雄厚的内力震得错拉汝赤直直从石阶上滚下去,模样好不狼狈。
“这就是你说的……提不起剑?”
错拉汝赤之前是发现了赫连昭阳的功法有点邪性,没想到竟会如此霸道,若说他没练什么歪门邪道,打死他也不信!
“阿鸢,你太让我失望了,”赫连昭阳轻松掐着他的脖子把人提起来,“这么多年养尊处优,你的功力竟然退步至此。”
错拉汝赤的确是荒废了不少,也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可他似乎与赫连昭阳的功法有某种呼应,被这种无形的压力压制着,根本无法反抗。
“哦对了,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赫连昭阳拍了拍脑袋说,“禁术总对赫连家的人有些影响,否则那个废物也不能这么多年对我言听计从……”
是了,原来这就是赫连昭阳能一直在背后控制傀儡的原因,错拉汝赤心想,这时候知道这些有屁用,他自己不也一样被压制着?
“我养大了你,培养了你,你的全部都该是我的,”赫连昭阳周身的黑气溢散而出,人也越来越面目狰狞,“可你却试图背叛我第二次!”
“我没有……”
“没有?”赫连昭阳猛的加大了手中的力道,错拉汝赤几乎要窒息,“我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你故意示弱,说一些含糊不清的话,难道不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然后跟他里应外合?我当年教你的东西,你竟然一样一样用在我身上。”
错拉汝赤已然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双手扣着赫连昭阳的手腕敲打挣扎,然而还是无济于事,他几乎觉得自己或许真会这么窝囊的死在这个无人知晓的雪山中……
突然一支箭从远处破云而来,赫连昭阳顺势松开了手,看着单膝跪地狼狈不堪的人,缓缓蹲下身,钳住错拉汝赤的下巴说:“我早该明白的,你就是个祸害。”
说罢不等错拉汝赤回应,便自顾自抬脚往山下走去,赫连昭阳的离开仿佛带走了四周窒息的空气,错拉汝赤满头大汗地扶着石壁站起来,胸口却还是翻江倒海的疼,血管好像要涨开似的。
然而此时的他已然顾不上那么多,只能脚步蹒跚地向着赫连昭阳离开的方向追去,方才显然是有人救了他,可不能让那人落在……
“阿古拉!”
错拉汝赤没走多远就撞上了那个救他的人,不是阿古拉又是谁?只不过留给他的,是一个被弓箭钉在石壁上的血人……
“主子……”阿古拉一张口就有鲜血喷涌而出,“我不知他何时修习了禁术,会让他功力增加百倍……但极不稳定,他已经走火入魔……”
“先别说了,坚持住,我带你离开。”
就像阿古拉说的那样,赫连昭阳的邪功让他功力大增,一支箭能穿透人体死死楔在雪山石壁上,错拉汝赤费了好大的劲才将那支箭拔出来。
“快走,从神殿中走,你认识路的……他想要你的血来平衡体内的暴戾气息,现在陛下带兵打了进来,他一时间顾不上你……城中地下埋满了炸药,他想要所有人给他陪葬……”
阿古拉周身静脉尽断,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在渗血,他倒在血泊中紧紧握着错拉汝赤的手腕,生怕他往城中跑,再三叮嘱道:“他早就疯了……快走,离开这儿,别回城中……”
阿古拉的目光越来越暗淡,直到最后他突然看着错拉汝赤笑了起来,缓缓向他伸出手,似是想触摸又有些胆怯:“我想看着你幸福的过一辈子,可我等不到了……”
“阿古拉!阿古拉!”
突然接连不断的巨响从山下传来,错拉汝赤看不到山下的情况,凭阿古拉的话可以猜测,恐怕是赫连昭阳点燃了炸药企图与大周军队同归于尽。
他艰难的将阿古拉的尸身扛进了神殿,又从暗格中找来保持尸身不腐的药给他喂下,低声念了一段迦止国的颂文,轻轻按着对方的额头,道:“苦难散尽,神灵庇佑。”
错拉汝赤腹部的刀伤只简单地用衣角撕下的布裹了裹,此时渗出的血早已将布料染透。他印象中神殿里藏着不少灵药,可翻遍所有暗格只找到两颗不知放了多久的凝血丸。
有总比没有好,先这样吧。
错拉汝赤吞下那两颗药,静静调息一会儿后重新包扎了伤口,待伤口不再渗血便起身往山下去。
“陛下!陛下!”华九和华三两人硬着头皮架着周唯往城外撤退,“城中不知埋了多少火药,您不能过去!”
“放开我!都抓着我做什么!”
褚河带兵来的快,周唯当机立断带兵破了城门,只是他没想到赫连昭阳能藏那么多私兵,黑压压的一片向他们涌过来,拉乌拉尔盟的援军与褚河带来的定北军勠力同心才勉强全歼了那支军队,可就在他们往主城王宫去的途中,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紧接着一瞬间强劲的气流破土而出,房屋立刻成为碎片,不幸被击中的人也顿时化为血雾,连具完整的尸身都无法留下。
“陛下!鸢尾阁已经去王宫内寻找太子殿下的踪迹了,您何必再只身犯险!”华三才不怕皇帝震怒,死死抱着周唯的腰不松手,“赫连昭阳必定不会对皇后做什么,他肯定是安全的,您更不必自己往里冲啊!”
“他都敢炸城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周唯鏖战两日也已十分狼狈,可城中不断响起的爆炸声还有百姓的哀嚎声让他的心越发沉重,不安与担忧无法让他置身事外,他只有亲眼看到错拉汝赤才能放心。
“您不能意气用事,”华九也跟着劝阻,“太子下落不明,您若……大周怕是会遭灭顶之灾。”
周唯猛的停住脚步,似一头困兽,紧咬牙关道:“朕的妻儿生死不明,你让朕如何独善其身!”
华九静静看着周唯许久,竟一反常态地低了头,妥协道:“臣等誓死守卫陛下。”
华三错愕地看了看这么轻易就妥协的华九,然而周唯已经迫不及待地继续前进,他也没机会再去追问什么,只能赶忙跟上。
就在这时,周唯却突然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华三没有一丝犹豫,立时冲过去将人接住,大喊道:“来人!护驾!”
相比华三的慌张,华九却冷静地不像话,对着应声而来的近卫道:“护送陛下回漠北。”
近卫一刻不敢耽搁地带着周唯往回跑,华三和华九则继续寻找周潜和钟止容的下落。
“你太大胆了,敢给陛下下药,”华三一路上始终愁眉不展,“万一那三人真有个好歹,后果你担得起吗?”
华九固执道:“我奉先帝遗命护他们母子周全,阻止他只身犯险,何错之有?”
“话是这么说,”华三犹豫道,“可我总有些不太好的预感,赫连昭阳疯成这样,若皇后真有个三长两短……”
“你太小瞧他了,”华九狠狠一夹马腹,“他有自保的本事,现下还是找太子比较要紧。”
华三神情复杂地看着华九离开的方向,或许从一开始错拉汝赤就不在华九要保护的范围内,华九奉命杀了错拉家族满门,错拉汝赤又手起刀落砍了四名华九的得力亲信,还差点害得他与沈清瑶阴阳相隔,此种沟壑横在二人之间,每每想起都难免心有芥蒂。
“你想让他活,做一个贤明的君主,孝顺的儿子,慈爱的父亲,可我更想让他按着自己的心意,顺心如意地活,”这一刻华三似乎第一次有了自己的主意,不再对华九言听计从,他浅浅笑了笑,自言自语道,“你们没有人比我陪他的时间更久,你们都没我疼他。”
“母妃,潜儿怕。”
爆炸发生的时候宫中乱成了一片,钟止容趁乱带着周潜逃出了赫连昭阳软禁他们的居所,躲在花园的一个角落寻找逃出去的机会。
“不怕啊,”钟止容摸了摸周潜的脸说,“皇后许久不露面,怕是遇到了麻烦,咱们先试试找机会逃出去,任何时候都不能忘了自救,知道吗?”
“嗯,儿臣明白。”
然而宫中的乱象只持续一阵儿,很快便进进入了完全戒备的状态,不仅守城兵力增加,连宫中巡逻队的卫兵都多了数倍。
“看来咱俩得回去继续当人质了,这时候往外逃太危险了。”
钟止容带着周潜往回走,突然被一个人从身后死死抓住,母子俩被推进一个空置的小房破房间,看起来又像是个柴房!
她下意识把周潜护在身后,拔下头上的一支发簪对着眼前人,恐吓道:“别动!我这簪子可是淬了毒的!”
“臣救驾来迟,请太子殿下,娘娘恕罪!”
“你是谁?”
“臣隶属九刃,多年前奉命在此潜伏。”
钟止容对这人的身份半信半疑,但又觉得赫连昭阳想抓他们,直接派人来就好,何必找个冒牌货来获得她的信任?
“臣这就送娘娘和殿下离开。”
“离开?去哪儿?”
在这里起码还能等到错拉汝赤回来救他们,可出了王宫,人海茫茫,天大地大,若这人真是仇家,他们母子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那人似乎是看出了钟止容的犹疑,竟二话不说径直从袖口抽出匕首,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斩下自己两指,道:“臣没有让您信服的凭证,只能以二指为证,誓死护娘娘和殿下周全!”
“你……”
周潜被吓得躲在钟止容身后不敢看,钟止容则是愣了愣,皱着眉道:“你也不必用如此激烈的手段,本宫信你便是。”
“谢娘娘信任,请跟臣来,切莫耽搁。”
然而钟止容还是大意了,这人是没骗他们,但他带着他们逃出来的方式……钟止容找到落脚点后特意叮嘱了周潜三次:“不许告诉任何人,咱娘俩是蹲泔水桶逃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