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畔,阴风呜咽,鬼魂长队排到了奈何桥尽头,个个神情麻木,捧着千篇一律的灰陶碗,等着灌下那碗能抹去前尘、也带走所有悲喜的浑浊汤水。孟婆佝偻着背,机械地重复着舀汤、递碗的动作,浑浊的汤水在巨大的青铜鼎里咕嘟冒泡,散发着一种陈年草药混合着腐朽气息的沉闷味道。几片枯败的彼岸花瓣在汤面上打着旋,沉浮不定,如同这亘古不变的死寂轮回。
“唉……”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被淹没在鬼魂麻木的吞咽声和阴风的呜咽里。孟婆布满皱纹的手指拂过青铜鼎边缘冰冷的铭文——那是天道定下的轮回铁律。多少个纪元了?她守着这口鼎,熬着这碗汤,熬走了多少任阎王,也熬干了自己眼底最后一点光。枯燥,乏味,看不到尽头。鬼差们私下都叫她“忘川熬汤工”,连个正式的“孟婆神君”封号都吝于赐予。加班费?绩效?年终奖?那都是阳间才有的笑话。只有阎王殿隔三差五发来的《关于提高熬汤效率、降低忘川水耗的通知》,还有鼎底越积越厚的汤垢,提醒着她这份工作的“价值”。
突然! 嗡——!
一道刺目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跨界直播光屏,蛮横地撕破了忘川河上空灰暗的阴霾!光屏里,是沸腾喧嚣的天庭废墟!是滋滋冒油的混沌烤串!是翻滚着红油、白汤,漂浮着各种诡异食材的瑶池火锅!牛犇犇那张油腻的胖脸占据了半个屏幕,唾沫横飞:
“……家人们!天庭旗舰店火爆开业!快乐积分!香火支付!扫码点单!现隆重推出地府分店加盟计划!前三位加盟者,送混沌兽狗蛋亲调秘制锅底!名额有限!先到先得!点击下方鬼火链接……”
光屏下方,实时滚动的弹幕如同岩浆般灼烫着孟婆的眼球:
【用户】枉死城饿死鬼:@孟婆 快看!牛总的锅底里有肉!真肉! 【用户】拔舌地狱钉子户:孟婆汤喝腻了!强烈要求忘川引进鸳鸯锅!我要红汤涮舌头! 【用户】转轮王秘书:阎王大人!隔壁牛总给员工发快乐积分抵年终奖了!咱们的年终汤渣啥时候发? 【用户】犇腾hR-叶小机灵:@全体地府员工 犇腾地府分店急聘技术总监!要求:精通汤剂熬煮,有忘川工作经验者优先!待遇:基础快乐积分+香火提成+牛总亲授烧烤技巧!工作地点:阳光明媚的南天门废墟! 简历投至犇腾烧烤炉内胆!
轰! 孟婆手中的灰陶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碗里浑浊的汤水溅在她洗得发白的粗布裙角,晕开一片深色的污渍。 她死死盯着光屏里翻滚的红汤白浪,盯着那些在汤里沉浮的、散发着奇异香气的“食材”,盯着弹幕里那些“鸳鸯锅”、“涮舌头”、“快乐积分”……一股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将她腐朽心脏点燃的怒意和渴望,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猛地在她胸腔里炸开!
凭什么?! 凭什么牛犇犇能把火锅开到天庭!凭什么那些仙吏能拿着快乐积分吃香喝辣!凭什么她孟婆只能在这里熬这碗连鬼都嫌弃的破汤?!就因为这口破鼎?!就因为这该死的天道轮回铁律?!
“嗬…嗬……”孟婆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她布满老年斑的手,猛地抓住了那口巨大青铜鼎的边缘!冰冷的触感刺激着她,鼎身上铭刻的轮回法则符文似乎感应到了她的不敬,微微亮起幽光,试图压制。
就在这时!
咻——!
一道流光溢彩的玉符,如同烧红的烙铁,裹挟着浓郁的烧烤油烟和孜然香气,蛮横地穿透地府壁垒,精准地砸在孟婆面前!玉符上龙飞凤舞几个大字:
【犇腾集团 · 地府分店技术总监offer】
(benteng Group · director of technology, Underworld branch offer Letter)
玉符背面,是牛犇犇油腻的签名,还有一行小字:“附赠:混沌鸳鸯锅底秘方(狗蛋特供版)及全套快乐积分兑换码(可提前预支)。”
嗡! 孟婆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啊——!!!”
一声尖利、苍老、却蕴含着积压了无数纪元怒火的嘶吼,猛地从孟婆喉咙里爆发出来!这声嘶吼,震得忘川河水倒卷,奈何桥摇晃!排队喝汤的鬼魂们吓得魂体乱颤,抱头鼠窜!
“老东西受够了!!”孟婆双目赤红,布满皱纹的脸因极致的愤怒和决心而扭曲!她干枯的双臂爆发出完全不符合外表的恐怖力量!
轰隆——!!!
那口镇压忘川河畔、铭刻着天道轮回法则的万古青铜巨鼎,竟然被她硬生生从忘川河畔的基座上拔了起来!沉重的鼎身带起大片忘川河底的淤泥和枯骨,鼎内浑浊的汤水泼洒出来,浇了满地鬼魂一身!
“跳槽!!!”孟婆怒吼着,将那比她身躯庞大十倍的巨鼎,如同一个轻飘飘的玩具锅,猛地扛在了自己瘦削的肩头!鼎足深深陷入她肩胛的皮肉,她却浑然不觉!鼎内残留的汤水顺着她的白发流下,混合着她眼中迸发出的、如同岩浆般炽热的决心!
“忘川汤?!呸!”孟婆啐了一口,浑浊的液体带着腐朽的气息,“从今天起!老娘的汤底——换鸳鸯锅!!”
她扛着巨鼎,迈开大步!每一步落下,忘川河畔的阴土都在震动!目标——直指那悬浮在半空、通往天庭废墟的跨界直播光屏!她要穿过这光屏,去南天门!去当她的技术总监!去熬她的鸳鸯锅!
“拦住她!!”一声气急败坏的咆哮从阎罗殿方向传来!阎罗王带着大队鬼差,黑压压一片,如同乌云般扑来!生死簿在他手中哗啦啦翻动,无数拘魂锁链如同毒蛇般射向孟婆!
但已经晚了!
孟婆扛着巨鼎,如同一个扛着炸药包冲向敌营的敢死队员,对着那光屏,一头撞了进去!
啵——!
光屏如同水波般荡漾。孟婆和她肩头那口巨大的青铜鼎,瞬间消失在忘川河畔。只留下满地狼藉的汤水、惊魂未定的鬼魂,以及扑了个空的阎罗王和鬼差们。
“混账!!”阎罗王看着空空如也的忘川河畔基座,气得浑身鬼气翻涌,王冠都歪了。他苦心经营的轮回秩序,他赖以维持地府运转的“忘川核心资产”,竟然被一个熬汤的老太婆……端!锅!跑!了!
“查!给本王查!那鸳鸯锅底到底是什么配方!!”阎罗王对着判官怒吼。
判官哆哆嗦嗦地展开生死簿副册,上面残留着跨界直播的微弱信息流,勉强捕捉到孟婆消失前,那口被扛走的巨鼎里,残留汤水在光屏穿梭时发生的神奇变化——浑浊的汤水,竟然泾渭分明地化作了翻滚的猩红牛油和奶白骨汤!汤面上,还漂浮着几颗疑似狗蛋口水的、闪烁着七彩流光的混沌香料泡泡!
“王……王爷……”判官声音抖得如同风中落叶,“配……配方……好像……被孟婆……带……带走了……”
阎罗王眼前一黑,差点栽进忘川河里。他猛地抬头,望向天庭废墟的方向,那双燃烧着鬼火的眸子里,充满了绝望、贪婪和一种被时代抛弃的恐慌。
不行!绝对不行!轮回不能乱!业绩不能垮!忘川汤的垄断地位必须保住!鸳鸯锅……必须搞到手!
阎罗王猛地一咬牙,做出了一个让所有鬼差、判官乃至忘川河都为之凝固的动作——
他一把抢过旁边鬼差手里用来写“肃静”“回避”的白色招魂牌!
然后,他伸出鬼爪,蘸着自己因为极度愤怒而溢出的、散发着森森寒气的鬼王精血,在那惨白的招魂牌上,用尽全身力气,歪歪扭扭地写下了几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重金求购鸳鸯锅底配方!!!】
(heavy Reward for hotpot base Recipe!!!)
字迹淋漓,鬼气森森,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疯狂!
写罢,阎罗王将那面沾满自己精血的牌子,如同举着战旗一般,对着天庭废墟的方向,用尽全身鬼力,声嘶力竭地咆哮,声音穿透阴阳两界:
“牛——犇——犇——!!!” “开——个——价——!!!”
这声咆哮,混杂着绝望、贪婪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卑微,在死寂的忘川河畔久久回荡。
直播光屏那头,天庭废墟。
刚刚穿过光屏、扛着巨鼎重重落在犇腾烧烤摊前的孟婆,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到了阎王这声穿透位面的咆哮。她布满皱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堪称“狰狞”的、混合着畅快和报复快感的笑容。
她“哐当”一声将肩上的青铜巨鼎杵在地上,鼎内残留的浑浊忘川汤在狗蛋残留的混沌法则影响下,正加速分离成翻滚的红白两色。孟婆看都没看身后追来的阎王虚影和那面刺眼的牌子,只是弯下腰,从地上捡起刚才混乱中掉落的一只、不知哪个鬼魂遗落的、豁了口的破碗。
她舀起半碗刚刚分离好的、还带着忘川河水土腥气的猩红牛油汤底,手腕一抖!
哗啦! 那半碗红油,精准无比地泼在了阎罗王那面写着“重金求购”的血色牌子上!
滚烫的红油瞬间浸透了牌面,“求购”二字在油污中迅速模糊、晕染,如同一个荒诞的讽刺。
孟婆直起腰,浑浊的老眼扫过目瞪口呆的牛犇犇、李逍遥和一群看热闹的仙吏,最后落在虚空中阎罗王那张因极度错愕和愤怒而扭曲的鬼脸上。
她扯开嗓子,用尽毕生力气,喊出了跳槽后的第一句工作宣言,声音嘶哑却充满力量,响彻南天门废墟:
“地府技术总监孟婆到岗!” “忘川老汤,今日起正式升级——” “犇腾特供·忘川鸳鸯锅!红汤辣魂!白汤洗魄!” “扫码点单!鬼王精血牌子!本店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