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吹过荒野,陈默背着阿渔从岩缝里走出来。地面很软,枯草一踩就碎,远处有山影。他一直走到一块大石头后面才停下。苏弦跟在后面,走得很慢,每一步都拖着地,怀里紧紧抱着骨琴。
陈默把阿渔轻轻放下。她脸色发灰,嘴唇没有血色,呼吸断断续续。他伸手摸她的脉,手指有点抖——那股邪气还在往身体深处走,像冰一样顺着经络流。
“不行。”他说,“得想办法。”
苏弦靠在石头上坐下,手还在抖。他摸了摸骨琴的边,声音低低地说:“她中的是蚀魂阴瘴,是魔宗用死人血炼出来的毒,普通药没用。”
陈默抬头问:“要什么?”
“赤阳草,或者焰心莲。”苏弦说,“这两种东西能烧掉邪气。可这里没人烟,不一定找得到。”
陈默不说话,站起来就走。左腿的伤口还在流血,走路时膝盖一沉一沉的,他也不管。铁链重新缠在手臂上,转身朝荒野走去。
“别走太远!”苏弦在后面喊,“我还能撑住,先稳住她。”
陈默没回头,只抬手挥了一下。
他沿着干涸的河床往前走,脚踩在碎石上,发出咔咔声。天快亮了,但天边还是黑的。他低头找,翻石头,拨开枯草,仔细看每一片叶子。
走了半里路,他在一个塌陷的地坑边停下。地上有脚印,不是他的,也不是苏弦的。脚印很深,像是有人匆忙跑过。旁边还有几张符纸,一半烧焦了,边缘卷了起来。
他蹲下捡起一张残片。上面画的是血符,线条歪歪扭扭,像是急着画的。这种符常用来追踪或标记位置。他捏了捏纸片,手指碰到一点湿泥——痕迹很新,最多几个时辰前留下的。
他看了看四周。这里地势低,两边是坡,中间是沟,容易埋伏。如果魔宗的人来过,可能还会回来。
正想再看看,脑子里突然想起阿渔的脸。她刚才呼吸很弱,命悬一线,再拖下去可能就救不回来了。
他咬牙转身,原路返回。
回到大石头下,苏弦正在按琴弦,嘴里哼一段小调。声音很小,几乎听不见,但阿渔的呼吸好像比刚才稳了一些。
“怎么样?”陈默问。
苏弦摇头:“还是老样子。邪气压不住,她撑不了多久。”
陈默从怀里拿出几块干粮,撕开布包,又拿出一个小瓷瓶——那是他最后一点止血散。拔开瓶塞,倒在左臂伤口上,疼得皱了眉头。
“先顾好你自己。”苏弦说,“你要是倒了,我们三个都得死在这。”
陈默不理,把瓶子递过去:“你手上都是伤,涂点。”
苏弦接过,手抖得厉害,试了两次才打开盖子。他抹了点药粉在手指上,血慢慢止住了。
“你刚才去哪儿了?”他问。
“发现了脚印和符纸。”陈默说,“魔宗的人来过,时间不长。”
苏弦眼神一紧:“他们也在找什么?”
“不知道。”陈默说,“但肯定不是为了救人。”
两人不再说话。风吹过山坡,卷起沙尘打在石头上,啪啪响。忽然,阿渔动了一下,手指蜷起来,抓住了陈默的衣角。
陈默低头看她。她眼睛没睁,嘴微微张开,声音很轻:“……东边……不能去……”
说完,她又不动了。
苏弦听见了,低声说:“她还能感应方向。龙族血脉还没被完全压制。”
陈默点头,轻轻把她抓衣角的手放回去,动作很轻。
“你说的赤阳草,长什么样?”他问。
“红茎,三叶,开小黄花。”苏弦答,“多长在向阳的石缝里。这个季节如果有,应该已经发芽了。”
陈默记住,站起来:“我再去一趟,这次往南边找。”
“别走太远。”苏弦提醒,“琴声传不远,万一出事,叫不到你。”
“我知道。”陈默说,“十息内没回应,你就走。”
“我不走。”苏弦冷笑,“你以为我是哪种人?”
陈默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转身走了。
这一回,他贴着南边的山坡走。太阳刚升起,光线照在石头上,很刺眼。他眯着眼,一边走一边仔细看地面。
大概一炷香时间,他在一道石缝里看到一点绿色。蹲下扒开碎石,发现一株小草,红茎三叶,顶上开着一朵嫩黄的小花。
正是赤阳草。
他小心挖出来,用布包好,马上往回赶。
回到大石头下,苏弦靠着石头闭着眼,手指还在琴弦上轻轻拨动。阿渔还躺在原地,脸色没好转,但呼吸深了一些。
陈默拿出草药:“找到了。”
苏弦睁眼一看:“对,就是它。”
陈默把草放进嘴里嚼碎,吐在掌心搓成糊,然后轻轻涂在阿渔肩上的黑印上。
药刚碰皮肤,黑印猛地缩了一下,像活的一样。阿渔身子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
“忍住。”陈默低声说,“快好了。”
药糊渗进皮肤,黑印慢慢变淡,移动也慢了下来。过了一会儿,那团黑气终于不动了。
苏弦松口气:“有用。至少能撑一天。”
陈默不说话,盯着阿渔的脸看。她眉头松了些,嘴唇也有了一点颜色。
他收回手,掌心全是冷汗。
苏弦看着他:“你怕了?”
“不怕。”陈默说,“我只是不想再看见她变成这样。”
苏弦没接话,指尖轻轻拨了一下琴弦,声音短而清,听着让人安静。
陈默靠着石头坐下。他很累,眼皮很重,但还是强迫自己清醒。他看着阿渔,看她手指慢慢松开,又轻轻蜷起。
风停了。
远处山顶,一只乌鸦飞起来,扑腾两下,消失在晨光里。
苏弦轻声说:“睡会儿吧,我守着。”
陈默摇头:“我还行。”
“你不行。”苏弦说,“你腿上的伤裂开了,血已经流到脚底了。”
陈默低头一看,裤管全湿了。他刚才一点感觉都没有,可能是麻了。
他撕下一条布,用力绑住伤口。疼痛让他清醒了一点。
“等她醒来,我们就走。”他说。
“去哪儿?”
“先活下来,再找路。”
苏弦笑了笑:“你还真是不说废话。”
陈默没笑,重新缠紧铁链。他看向南方,那边有一片低洼地,长着稀稀拉拉的枯草。他知道赤阳草不会只长一棵,附近可能还有。
但他现在不能去。
他转回头,看着阿渔。她睫毛微微动了动,像是在做梦。
他伸手,把滑下来的衣角拉上去,轻轻盖住她的肩膀。
苏弦低声问:“她刚才抓住你衣角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陈默顿了顿:“我在想,如果那天在渔村没救她,现在会怎样。”
“你会死在丹阁地火室。”苏弦说,“她救过你命。”
“所以我也得救她。”陈默说,“一次不够,就两次。两次不够,就一直救。”
苏弦没再说话,手指轻轻滑过琴弦,余音飘着,像风吹过屋檐。
阿渔的手又动了,这次轻轻碰到了陈默的手背。
他没有躲,也没有动。
阳光照在三人身上,影子连在一起,分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