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数日行程,冷月虽依旧隐匿行迹,却更加留意狄仁杰的一举一动。她看到他在颠簸的马车上依旧手不释卷,研读复州风物志与刑律案例;看到他在途经村落时,会特意停下询问农桑物价、官吏风评;看到他在驿馆灯下,对着舆图勾勒未来治理的初步构想,眉宇间虽偶有疲惫,却再无离京时的消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更为坚实的力量。
那份于驿亭中被重新点燃的心志,如同经过淬炼的精钢,愈发坚韧。冷月清晰地认识到,狄仁杰的价值,绝非仅仅系于洛阳那座紫宸殿。他的刚正、他的才干、他对民生疾苦的深切体察与匡扶正义的执着,无论身处何地,都是这昏暗时局中难能可贵的明光。守护他,便是守护墨羽“察补天道,守护文明薪火”这一宗旨最直接的体现。
更何况,复州地处要冲,北连山南,南通荆湖,并非全然是闲散之地。在此地植下一颗正直的种子,若能茁壮成长,其影响未必不能辐射周边,于无声处积蓄力量。这与墨羽静默潜伏、以待天时的整体策略,并非背道而驰,反而可能是一步暗棋。
心意既定,便需向组织禀明。
是夜,宿于另一处驿馆。待万籁俱寂,狄仁杰已然安寝,冷月于院外僻静处,取出一枚特制的、薄如蝉翼的纸卷和一根细若牛毛的银针。她以针代笔,凝聚内力,在那微小的纸卷上,以墨羽密文飞速镌刻:
“目标狄公,贬复州。其志未堕,反愈坚。公心可鉴,才干可用,乃浊世清流,暗夜星火。复州地非绝域,或可蓄力。月请续行护卫之责,以全我羽初衷。静默如常,不涉纷争,唯守此灯。”
字迹微不可见,却力透纸背,清晰传达了她的判断、她的决定以及她的承诺——继续守护,但仍将严格遵守静默原则,不主动介入地方事务,只做狄仁杰个人的暗卫。
她走到驿馆马厩旁,那里有一只看似寻常的灰羽信鸽,正安静地栖于暗处。冷月将纸卷小心塞入信鸽腿上的微型铜管内,轻轻抚了抚信鸽的羽毛。信鸽咕咕低鸣两声,振翅而起,悄无声息地融入浓稠的夜色,向着南方,向着华胥或是大陆总负责人莫文所在的方向飞去。
放飞信鸽,冷月独立于清冷的月光下,仰头望了一眼狄仁杰客房那扇漆黑的窗户,心中一片平静。她知道,自己的决定或许不符合最功利的资源计算,但却最贴近墨羽成立的初心,最对得起自己肩负的“守护”之名。
组织是否会同意?她无法确定。但无论如何,在她接到新的、明确的撤回指令之前,她将继续留在这里,如同狄仁杰的影子,守护着这份于贬谪中愈发耀眼的孤直与正气。
夜色深沉,前路漫漫,但她的身影,已然与那位远谪的直臣,以及他们共同信奉的某种超越个人得失的道义,紧密地联结在了一起。孤影已决,此志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