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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如同稀释了的金箔,一丝丝、一缕缕地透过青州迎宾驿那扇糊着桑皮纸的旧窗棂,悄无声息地洒落在硬板床上。米桂琦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首先唤醒他的,并非窗外渐起的市井人声,而是腰间那熟悉而顽固的酸胀刺痛,如同阴湿角落里的苔藓,一经唤醒便迅速蔓延开来,将他从残存的睡意中彻底剥离。这疼痛是兖州大狱留给他的印记,一场无妄之灾刻入骨髓的提醒。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驱散胸腔间的沉闷,然后用手肘支撑着,极为缓慢地坐起身。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牵扯着腰椎的旧伤,带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痉挛,让他不得不中途停顿,额角渗出些许冷汗。他的动作因此显得异常僵硬,仿佛一具生了锈的牵线木偶,正被无形的手艰难地提拉起来。

待到完全坐定,他才将目光投向窗外。青州城的轮廓在渐亮的天光中一点点变得清晰——飞檐斗拱,城墙绵延,远处府衙的屋顶在晨曦中泛着灰蓝色的冷光。这座古城看似与往常无异,甚至带着几分齐鲁大地的沉稳气象。然而,就在昨日,城门外那些面黄肌瘦、眼神空洞的灾民,守城兵丁那羸弱无力、勉强支撑的身影,与眼前这片看似宁静的城池景象形成了无声却尖锐的对比,像一根根细小的芒刺,扎在他的心头。

卫曼福……这个名字如同幽魂般在他心中盘旋不去。那位青州知府,昨日便是以一副近乎自虐的谦卑姿态出现在他面前。粗陶碗里的稀粥,几碟不见油星的咸菜,尤其是那双脚踝上套着的、在青石地面上拖行时发出刺耳摩擦声的铁镣——这一切,都构成了一个洗心革面、与民同苦的官员形象。言辞恳切,眼神悲悯,甚至在他旧伤发作时,“恰巧”有名医魏天南及时出现,几剂汤药下去,那折磨他许久的剧痛竟真地缓解了大半。

这一切,是否太过顺理成章?如同戏台上精心排演的一出折子戏,每个环节都严丝合缝,每个角色都恰到好处。还有昨夜……那个名叫古丽努尔的西域舞姬,她那双深邃得如同西域夜空的眼眸,那曼妙舞姿中欲语还休的风情,以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几乎能融化男人心防的炽热……想到这里,米桂琦心头不禁一热,随即又是一凛,背上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美色,果然是攻破心防最犀利的武器,若非兖州大狱的教训犹在眼前,时刻敲打着他的神经,加之自己尚存几分读书人的定力,几乎就要沉溺在那片温柔的陷阱之中,难以自拔。

他艰难地挪下床,用微温的茶水漱了漱口,简单整理了仪容。早膳依旧是清粥小菜,与昨日无异。他细嚼慢咽,心中却在飞速盘算。用罢早膳,他轻轻叩了叩桌面,早已候在外间的助理鲁元浑与王茂祝应声而入。

鲁元浑身形瘦削,面容沉静,一双眼睛却透着精明与缜密;王茂祝则显得精干利落,行动间带着一股雷厉风行的劲儿。这两人都是他从京中带出来的心腹,经历过考验,值得信赖。

“大人,今日是否依旧按原定行程,视察官仓与城外粥厂?”鲁元浑躬身问道,声音平稳。

米桂琦摇了摇头,示意两人靠近些,压低声音道:“明面上的行程自然要照旧,但卫曼福精心安排之处,我们所见的,恐怕早已是粉饰过的太平。元浑,你心思细腻,持我令牌,设法避开卫曼福的眼线,去接触那些并非他直接掌控的低阶吏员,特别是掌管文书档案、仓廪出入的经承、书办之流。不必急于追问,听听他们私下里的抱怨,或许能窥见端倪。”

他又转向王茂祝:“茂祝,你身手好,机警应变。扮作流民或者行脚商贩,往城外灾情最重的乡里走一遭。不要看他们让你看的,你要亲眼去看看,赈济的粥到底能照出多少人影,灾民境况究竟如何。留意有无粮车异常调动的踪迹,特别是夜间。”

“属下明白。”两人齐声应道,神色凝重。他们跟随米桂琦日久,深知此次青州之行暗流汹涌,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两人领命,如同水滴融入江河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驿馆,各自行动起来。

米桂琦则整理好官袍,面上恢复了一贯的沉静,依约前往知府衙门,与卫曼福一同视察城中的赈济点。卫曼福依旧穿着那身半旧的官袍,脚镣在青石板上拖行的“哐当”声,比昨日似乎更加刺耳,仿佛每一步都在强调着他的“警醒”与“不易”。他恭敬地陪在米桂琦身侧,介绍着赈济的“艰难”与“努力”。

他们走过排着长长队伍、眼神大多麻木呆滞、等待着稀薄粥水的灾民面前;巡视了那些看似堆放整齐、账目清晰的官仓。卫曼福对答如流,解释着为何粥稀如水——无非是灾民众多,存粮有限,需细水长流,方能支撑到下一批赈粮抵达。他的语气诚恳,偶尔还会因“无力更好地安抚灾民”而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一切都看似合情合理,几乎无懈可击。

然而,米桂琦多年刑名生涯练就的敏锐,让他捕捉到了一些不和谐的细节。在一些不起眼的角落,当他的目光扫过时,有些低阶小吏会下意识地避开他的视线,目光闪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在一处粥厂,他故意驻足良久,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视着分发粥食的整个过程。他敏锐地发现,那个掌勺的吏员,在最初并未注意到他们时,舀粥的动作轻飘而敷衍,粥勺入桶不深;而当卫曼福与米桂琦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时,他那舀粥的动作明显沉实了几分,虽然依旧清寡,却比之前好了不少。

“卫大人治理有方,青州遭此大灾,城内虽物资匮乏,却能保持秩序井然,实属不易。”米桂琦面上不动声色,甚至适时地出言赞许,仿佛已被对方的“勤勉”所打动。

卫曼福连忙躬身,声音带着几分哽咽:“钦差大人过誉,此乃下官分内之事,只恨能力有限,学识浅薄,不能使百姓尽得温饱,每每思之,夜不能寐,深感愧对陛下信任,愧对黎民期盼。”他抬起袖子,似乎要擦拭眼角,那副情真意切的模样,几乎能骗过所有人。

午后,米桂琦借口腰伤不适,需回驿馆让随行的魏大夫再行针灸,谢绝了卫曼福的殷勤陪同。回到驿馆那间陈设简单的房间,他屏退了左右,独自坐在椅中,手指轻轻揉按着太阳穴。表面的平静之下,思绪却如潮水般翻涌。卫曼福的表演堪称完美,但越是完美,越让他觉得虚假。那些闪烁的眼神,那掌勺吏员瞬间改变的动作,都像隐藏在光滑丝绸下的细小疙瘩,触摸得到,却难以抓住实质。

约莫申时初刻,房门被轻轻推开,鲁元浑闪身而入,又迅速将门掩好。他的面色比离开时更加凝重,眉宇间锁着一团化不开的阴云。

“大人,有发现。”鲁元浑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了空气中的什么,“属下依照您的吩咐,几经周折,总算设法接触到了一位在户房任职多年的老书办。此人颇为谨慎,属下许以重金,并再三保证其家人安全后,他才稍稍松口。”

米桂琦目光一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据那老书办透露,青州府近月来的账目,明面上看,确实是将朝廷拨付的粮饷尽数用于赈济与军资,各项开支条目清晰,似乎并无贪墨。但实际入库与出库的数目,经手人都心知肚明其中有猫腻,库中存粮,远不及账上所记。只是……”鲁元浑顿了顿,“只是上下皆被敲打过,无人敢言。他还提到,同知商征贸大人近日常常于深夜,在私宅或偏僻酒楼秘密会见一些外地来的商贾模样之人,行踪诡秘。而且,负责具体粮饷调拨的司农肥准鸿,似乎知晓内情,但此人乃是商征贸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关系密切。”

“肥准鸿……”米桂琦沉吟着,将这个名字在齿间反复咀嚼。这是条重要的线索,一个可能撬开缺口的薄弱环节。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几声有节奏的鸟鸣——这是王茂祝返回的暗号。片刻后,王茂祝带着一身风尘与疲惫悄然而入,他甚至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便急切地汇报:“大人,城外情况,比城中所见尤甚数倍。许多偏远村落已有人饿死,尸骨草草掩埋,情形凄惨。属下暗访时,偶遇一老农,许是心中苦闷,多喝了几杯劣酒,醉后抱怨,说前几日夜里,他起夜时,曾亲眼见过大队粮车,约有二三十辆之多,并未往灾区分发粮食的官道走,而是悄悄转向了东南方向的官道。他原以为是运往其他受灾州县周转,可后来却再未见有粮车返回补充。此事他不敢与人言,只当是自己眼花。此外,属下设法接近了几处守城兵营,听到兵士中有怨言,言说军饷拖欠已久,偶尔发下来的粮食也多是陈年旧米,且掺了大量沙土,难以果腹,军心颇有浮动。”

粮车转向东南?米桂琦心中猛地一凛。东南方,正是通往漕运枢纽、富商云集的松江府的方向。联想到鲁元浑带来的关于商征贸秘密会见商贾、以及肥准鸿经手账目的消息,商征贸和肥准鸿的嫌疑陡然上升。那么,卫曼福在这其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他是真被手下蒙在鼓里,还是刻意纵容,甚至……他就是那只隐藏在幕后的黑手?若真是后者,那他脚戴铁镣、粗茶淡饭的表演,其心机之深沉,简直令人胆寒。

形势紧迫,必须果断行动,否则一旦对方察觉,很可能销毁证据,或让关键人物“被消失”。

“不能再等了。”米桂琦霍然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元浑,茂祝,你二人立刻挑选绝对可靠的精干人手,趁夜色密捕肥准鸿。动作要快,要隐秘。就将他带到这驿馆来,选一间僻静的房间,本官要亲自审讯。务必问出粮食的具体去向,以及卫曼福、商征贸二人究竟是何关系!”

行动在浓重夜色的掩护下迅速展开。肥准鸿此时正在府衙偏院自己的值房里,对着几本账册心神不宁。当鲁元浑和王茂祝带着两名便装侍卫,以“钦差大人有紧急公务垂询”为由,几乎是半“请”半架地将他带出府衙时,他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腿软得几乎无法走路。

待到被带入迎宾驿那间烛火摇曳、门窗紧闭的僻静房间,看到端坐在椅上、面色沉静如水的米桂琦,以及两旁肃立、眼神锐利的随从时,肥准鸿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崩溃了。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体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般剧烈颤抖起来。

“肥准鸿,”米桂琦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冰冷的威严,如同腊月的寒风,直透人心,“本官奉旨查办青州赈灾粮饷贪墨一案,现已查明,有大量粮饷去向不明,而你,正是经手其间的关键人物。账目上的手脚,你以为能瞒天过海吗?本官给你一次机会,你是自己从实招来,还是要等本官动用大刑,让你皮开肉绽之后再开口?”

肥准鸿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钦差大人明鉴,钦差大人饶命啊!下官……下官冤枉,下官只是……只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啊!”

“奉谁的命?行何事?说清楚!”米桂琦厉声追问,目光如炬,紧紧盯着他。

“是……是商征贸商大人。”肥准鸿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忙不迭地交代,“是商大人命下官在账目上做手脚,以‘损耗’、‘折损’、‘运输费用’等名目虚报开支,将朝廷拨付的粮饷,只留不足一成用于本地赈济与勉强维持军资,其余九成……其余九成皆伪装成商队货物,分批运往了松江府!”

“运往松江府何地?交接给何人?作何用途?”米桂琦步步紧逼。

“这个……这个……”肥准鸿眼神躲闪,言辞闪烁,“下官职位低微,实在不知具体运往何处,交接给何人,作何用途啊。商大人只说是……是上头的意思,让我们只管照做,不得多问,并严令保密,若有丝毫泄露,便……便是全家不保的下场啊!”他一边说,一边用力磕头,额头上已是一片青紫。

“上头?”米桂琦身体微微前倾,施加压力,“哪个上头?可是卫曼福卫知府?”

肥准鸿浑身一颤,迟疑了片刻,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卫大人……卫大人似乎……似乎并不直接过问此事。账目上的事情,都是商大人一手操办,向下官直接下达指令。卫大人偶尔问起赈济和库存,商大人也只拣好的说,报喜不报忧。下官……下官私下觉得,卫大人可能……可能也被商征贸蒙在鼓里,并不知情……”

米桂琦心中冷笑,好一个“被蒙在鼓里”。卫曼福若真是如此昏聩无能,岂能在这知府位置上坐得如此安稳?若他知情,那这番做派,这份心机,可谓深沉如海了。他盯着肥准鸿,又反复追问了几个账目上的关键细节、经手人员以及粮车出发的大致时间,肥准鸿为了活命,倒是答得颇为详细,印证了王茂祝之前的发现。然而,一旦涉及到松江府的最终去向和更高层的指使者,他便真的语焉不详,翻来覆去就是“商大人安排”、“不知情”。

审讯持续了近一个时辰,烛火都剪了两次灯芯。米桂琦见再问不出更多实质内容,便命人将肥准鸿严密看管起来,不许走漏半点风声。

此刻,他心中已有了初步的判断:商征贸是具体执行贪污、转移赃款的关键人物,罪证确凿。而卫曼福,即便不是主谋,也难逃失察、纵容之责,其“清廉”表象极可能是精心构筑的伪装。至于那运往松江府的九成粮饷,背后必然牵扯到更庞大的网络和更深层的势力,绝非青州一府之事。此地已成是非漩涡,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必须立刻回京,将情况面呈陛下。

“立刻收拾行装,带上商征贸,我们即刻启程,连夜回京!”米桂琦斩钉截铁地下令。为防夜长梦多,他决定不顾疲惫,星夜兼程。

一路无话,唯有马蹄踏碎寂静官道的急促声响,如同众人心头紧绷的弦。米桂琦归心似箭,快马加鞭,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赶回了北京城。他甚至顾不上回海晏伯府梳洗,换下那身沾满尘土的行装,便风尘仆仆,直奔皇宫求见李自成。

在乾清宫西暖阁,熟悉的龙涎香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李自成端坐在龙椅之上,面色平静。米桂琦跪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将青州之行的所见所闻,以及审讯肥准鸿的结果,原原本本,条理清晰地向上奏报。他描述了青州灾民的惨状、守城官兵的困顿与怨言,也陈述了卫曼福表面上的廉洁自律、脚镣明志,以及其手下可能存在的贿赂、美色引诱之举。

“陛下,”米桂琦最后总结道,声音因连日奔波而略带沙哑,“经臣初步查实,青州同知商征贸,确系主谋贪墨朝廷赈灾粮饷与军资,并私自将其中绝大部分转运至松江府,其行径恶劣,致使灾民冻馁死者甚众,军心浮动,隐患极大。至于知府卫曼福……”

他略微停顿,谨慎地选择着措辞:“臣在青州期间,卫曼福虽表现勤勉,亦曾试图以财物、古玩乃至……美食相诱,均为臣所拒。然,其对商征贸之罪行,是否果真毫不知情,臣依据现有线索,实难轻下断言。或许其有所察觉却因种种缘由未加制止,抑或……其清廉之表相下,另有隐情。目前,并无直接证据证明卫曼福参与贪墨分赃,但其身为知府,治下出此巨案,失察之罪难逃。且,商征贸胆敢转移如此巨额粮饷至松江,所图必然不小,背后恐有更大势力支撑。恳请陛下下旨,彻查松江一线,务必揪出幕后主使,斩断贪腐链条,以正国法,以安民心。”

李自成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紫檀木龙椅的扶手,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待米桂琦奏毕,他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商征贸转移粮饷至松江……松江乃漕运咽喉,盐商汇集,鱼龙混杂,亦不乏地方豪强、前明余孽盘踞……此事确实非同小可,背后恐非简单的贪墨牟利。”他的目光转向被两名侍卫押上殿、面如死灰、官袍褶皱的商征贸,“商征贸,米卿所奏,你有何话说?”

商征贸瘫跪在地上,浑身抖得如同筛糠,脸色惨白如纸,却兀自咬紧牙关,声音发颤却清晰:“罪臣……罪臣一时鬼迷心窍,利令智昏,贪墨粮饷,转运松江,皆……皆是一人所为,是罪臣想囤积居奇,待价而沽,牟取暴利……与卫知府绝无干系!卫大人清廉自守,对此毫不知情,是罪臣欺上瞒下……所有罪责,罪臣愿一力承担!”他绝口不提试图贿赂米桂琦及赠送美妾之事,显然,要么是卫曼福那边早有严密交代,要么是他自己清楚,此刻胡乱攀咬钦差,只会让罪责更深,死得更快。

就在这时,殿外太监通传,称有青州府的数名百姓代表,受卫曼福之前“劝导富户捐资”的恩惠,感念其“清正”,特地千里迢迢进京,跪在宫门外为卫知府陈情,言说卫大人确是好官,在任期间劝课农桑,抑制豪强,此次灾情亦尽心维持,若非卫大人,青州早已大乱云云。

李自成听着太监转述的百姓称颂之词,又看了看跪在下面、将所有罪责独揽上身、拒不攀咬卫曼福的商征贸,再想到米桂琦虽提及卫曼福有贿赂企图却苦无实据,他沉吟良久,目光在殿中诸人身上扫过,最终下令道:“商征贸贪墨军饷赈粮,数额巨大,罪证确凿;更私自转移赃物,其心叵测,着即革去所有官职,押入天牢,严加看管,待刑部、都察院会同厘清松江之事后,一并从严处置!”

“卫曼福……”李自成顿了顿,“虽治下不严,失于督察,致生巨案,然有青州百姓入京称颂其德政,且暂无确凿证据证明其与商征贸同流合污。着令其暂停知府职务,于府中闭门思过,听候后续调查,不得随意出入。”

“米桂琦此次查案,不畏艰难,揭开了青州贪腐一案之序幕,虽未能竟全功,将卫曼福是否涉案查个水落石出,亦有功劳。着回府好生休息,赏银百两,以示嘉奖。”

“臣,谢主隆恩!”米桂琦深深叩首,额头触及冰凉的金砖。然而,心中却并无多少喜悦之情,反而沉甸甸的。商征贸独自扛下所有罪责,卫曼福仅以“失察”之名暂停职务,看似被敲打,实则根基未动。而通往松江的那条线索,看似清晰,却因商征贸的闭口不言和缺乏更直接的证据,而变得无处着手。这结果,仿佛他运足力气挥出一拳,却最终打在了一团厚厚的棉花上,空荡荡的,使不上劲,只留下满腔的憋闷与一丝难以言喻的不甘。

带着这满腹的疑虑与复杂心绪,米桂琦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了海晏伯府。夜色早已浓稠如墨,府门前的两盏大红灯笼在微凉的夜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昏黄而温暖的光晕,勉强驱散了门前的黑暗。妻子宁紫鹃早已得到他回京的消息,抱着刚刚满月不久、裹在锦绣襁褓中的女儿阿君,在两名贴身丫鬟的搀扶下,静静地等候在二门内的影壁处。

“夫君……”眼见米桂琦一脸倦容,官袍下摆沾着尘土,步履间带着难以掩饰的沉重,宁紫鹃眼中瞬间盈满了心疼与担忧之色,她连忙迎上前几步,声音轻柔得如同耳语。

米桂琦看到妻子那熟悉而温婉的面容,再看到她怀中襁褓里女儿那粉嫩恬静的小脸,心中那坚硬的郁结似乎被什么东西温柔地撬开了一道缝隙,一股暖流缓缓注入。他伸出因长途骑马而略显粗糙的手指,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女儿柔嫩的脸颊。小家伙在睡梦中似乎有所感应,小嘴无意识地咂动了两下,继续沉睡着。

回到布置得温馨雅致的正房,宁紫鹃亲自伺候米桂琦脱下沾满风尘的官袍,换上一身宽松舒适的靛蓝色家常直裰,又端来一碗一直温在灶上的、熬得恰到好处的燕窝粥。“此行定是辛苦了,我看你神色疲惫,眉头不展,可是在青州遇到了难处?”她柔声问道,将粥碗轻轻放在他手边的茶几上。

米桂琦叹了口气,接过粥碗,却并无食欲。他将青州之行的种种,包括卫曼福那近乎完美的伪善表演,商征贸的狡黠与果断断尾,肥准鸿的恐惧招供,以及那最终悬而未决、让人如鲠在喉的处置结果,大致说与妻子听。他只是略去了古丽努尔那段令人心旌摇曳的插曲,那仿佛是他洁白官袍上一块不为人知的污渍,难以启齿。

宁紫鹃是个聪慧的女子,她默默听着,不时为他续上热茶。末了,她轻声道:“官场之上,风波险恶,人心难测。夫君此行能平安归来,未遭更大暗算,已是万幸。陛下圣明烛照,既已知晓此事,心中必有计较,后续定有圣断。夫君已然尽力,便不必再过于忧心劳神,伤了身子反倒不值。”

妻子的宽慰如同春风,稍稍抚平了他心头的褶皱。然而,那段被刻意隐瞒的插曲,却像一根细小的鱼刺,卡在他的喉间,不上不下,提醒着他的过错。他看着妻子在灯下温柔娴静的侧脸,那因为生育阿君而略显丰腴、却更添风韵的身姿,再想起古丽努尔那充满异域风情的妖娆身段与大胆炽热的眼神,心中一阵强烈的愧疚与挣扎翻涌上来。他沉默了片刻,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终究,他觉得此事无法长久隐瞒,也难以启齿,但必须有个交代。

“紫鹃,”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握住妻子一只微凉的手,声音因内心的挣扎而显得有些干涩低沉,“有件事……我思前想后,觉得……需得与你商量。”

宁紫鹃抬起眼,那双清澈如秋水的眸子静静地望着他,带着一丝疑惑,却更多的是包容与等待,等待他将难以出口的话说完。

“我此次在青州……因……因一时意志不坚,犯了糊涂,”米桂琦艰难地寻找着词汇,目光游移,不敢与妻子对视,“收纳了一房……妾室。是……是个西域女子,名叫古丽努尔。”

房间里瞬间陷入一种极致的安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只有烛台上那跳跃的火苗偶尔爆开一丝极其轻微的噼啪声。宁紫鹃的身体似乎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被米桂琦握着的手,指节也微微收紧了些许。她低下头,目光落在怀中女儿那恬静的睡颜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两道扇形的阴影,久久没有说话。

米桂琦心中忐忑不安,如同等待审判的囚徒,等待着预料中的责备、泪水,或者冰冷的沉默。

良久,宁紫鹃才幽幽地、极其轻微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却仿佛承载了千钧重量,充满了为人妻、为人母的无奈,与一丝被深深压抑下去的、不易察觉的哀伤。她抬起头,眼中已强行恢复了平静,甚至努力扯出一丝理解和宽容的弧度:“夫君,我们成婚至今,虽只一年有余,然夫妻恩爱,相敬如宾,阿君也才刚满月,粉团儿一般。你们男子的心思,这世道的风气,我身处内宅,岂会全然不知?纳妾……本是官宦之家常事,我……我并非那等不容人的妒妇,我……不反对。”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正室妻子的坚定与底线:“我只望夫君,心中能有一杆秤。莫要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结发之情,忘了阿君乃是你的嫡亲骨血。日后,多顾念着我和阿君在这府中的日子,便是矣。”

米桂琦闻言,心中那块一直悬着的大石轰然落地,随即涌起的,是更汹涌、更深刻的愧疚与感动。他伸出双臂,将抱着女儿的宁紫鹃一起,紧紧地拥入怀中。妻子的身体起初还有些微的僵硬,但很快便柔软下来,依偎在他胸前。

“紫鹃,你放心。”米桂琦的声音低沉而郑重,如同起誓,“你永远是我米桂琦三媒六聘、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无人可以取代。阿君是我的嫡长女,是我海晏伯府的明珠。我米桂琦绝非那等忘恩负义、宠妾灭妻之徒,日后定当更加敬你、爱你,护你们母女周全。”

宁紫鹃依偎在丈夫宽阔而温暖的怀抱里,感受着他胸腔内心脏有力的跳动,鼻尖萦绕着他身上那混合着淡淡汗味与旅途风尘的熟悉气息。然而,她的眼中却掠过一丝更为复杂的情绪。这宦海浮沉,这男人心性,如同这窗外深邃无垠的夜色,看似宁静祥和,内里却不知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波澜、暗礁与诱惑。

她只知道,无论外界如何风雨飘摇,诡谲变幻,这个家,她和女儿的这个小小港湾,需要她这个女主人来小心翼翼地守护、经营。而那个远在青州、素未谋面的西域女子古丽努尔,或许,也如同这时代洪流中无数身不由己的女子一样,只是一粒被权力和欲望裹挟着、不由自主的沙尘罢了。

夜,更深了。烛泪悄然滑落,凝固成台,映照着这一室看似平静,却暗流涌动的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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