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小说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夜色愈发深沉,像一块无瑕的黑曜石,缓缓覆盖着青州城。兖州城的轮廓早已消失在身后的地平线下,连同那里的喧嚣与试探,似乎也一同被遗弃。然而,距离并未能驱散米桂琦心头的烦闷,那份难以言说的燥热,反而在这寂静的驿站厢房里愈发清晰起来。身下这张属于青州知府衙门迎宾驿的木床,坚硬而陌生,辗转之间,总能听到细微的“吱呀”声,像是在应和着他内心无法平息的焦躁。

四月的夜风本该带着清甜的气息,透过半开的支摘窗送入房中,混合着庭院泥土与不知名花草的淡香,偶尔有几声悠长的虫鸣自墙角或远方的草丛中传来,本该是助人安眠的宁静夏夜前奏。可此刻,这一切恬淡的景致与声响,非但未能抚平他的心绪,反而成了他内心翻江倒海的背景板。

他的脑海中,如同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滋滋作响,白日的景象不受控制地反复上演。那胡笳的乐声,呜咽苍凉,仿佛从遥远的戈壁滩吹来的风,带着黄沙的粗粝与绿洲的渴望,每一个音符都精准地敲打在他心扉之上。而随着这乐声盘旋升起的,是那个名叫古丽努尔的身影——她那双深邃得如同西域夜空中最明亮星辰的眼眸,即便隔着轻纱,也仿佛能穿透一切阻隔,直视人心;那覆面的薄纱非但没有遮掩住她的容颜,反而为那份明媚增添了几分欲说还休的神秘;还有那随着乐声旋转、摇曳生姿的舞姿,火红的裙摆如同盛放的石榴花,热情、奔放,每一个动作都将生命的力量与异域的风情挥洒得淋漓尽致,与他过往所认知的所有舞蹈都截然不同。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动作之大让木床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他试图用意志力驱散脑海中这越来越清晰的魅影。指尖深深陷入薄薄的被褥之中,留下深刻的褶皱。离京时的情景浮现在眼前,父亲米喇印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将他送至长亭外,握着他的手,语重心长:“琦儿,官场如战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尤其是这糖衣炮弹,最是腐蚀人心。你年轻气盛,切记要守住本心,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他也想起了面圣之时,陛下李自成那虽然带着疲惫却充满信任的目光,以及那句沉甸甸的嘱托:“桂琦,你年轻,有锐气,正需此番历练。望你秉公执法,不负朕望。”在兖州,面对赵在武等人接连使出的美人计、金银贿赂,他不都成功抵挡住了吗。那个叫潘秋烟的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寻了由头扑入他怀中时,他心中涌起的只有被冒犯的警惕与深深的厌恶,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带着几分嫌恶地将人推开,言辞犀利地训斥了赵在武一番。

可为何……为何这次完全不同?

古丽努尔的身影,一旦闯入,便似在他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异色的石子,激起的不是寻常的涟漪,而是带着灼热温度与迷离色彩的漩涡,层层扩散,难以平息。这思绪一旦开了闸,便不由自主地引向了另一个方向。他想起了在京城的妻子,宁紫鹃。

紫鹃是典型的汉家闺秀,出身书香门第,端庄,贤淑,知书达理,将府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待人接物无可挑剔。她很好,容貌清丽秀雅,性情温婉柔顺,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无论是家世、品貌还是才情,都足以匹配他钦差大臣的身份,他理应感到满足,甚至庆幸。可与古丽努尔那如火般炽热,如西域葡萄美酒般醇烈,带着神秘异域风情和原始生命张力的魅力相比,紫鹃便如同他书房窗前那盆精心养护的兰草,清雅,幽静,自有风骨,却似乎少了几分惊心动魄的鲜活与那种直击灵魂、令人血脉贲张的诱惑力。

“妖娆……”他几乎是无声地咀嚼着这个词,舌尖仿佛尝到一丝苦涩与甘甜交织的滋味。这个词带着一丝世俗的贬义,却又无比精准地描述了他所感受到的那种冲击与震撼。那不是潘秋烟那种流于表面、刻意为之的媚态,而是一种仿佛源自血脉深处,融入骨髓,再通过每一个舞姿、每一个眼神自然而然流露出的风情,野性而不失优雅,大胆却又透着纯真。席间,卫曼福看似不经意地介绍,说她是自己早年行商西域时收留的流落女子,见她孤苦无依,又擅长音律舞蹈,便养在府中。一个四品知府,收留如此绝色异域女子于府内,其背后可能隐藏的心思,米桂琦并非全然不解,只是当时心神大多被那前所未见的乐舞所吸引,未曾立刻深想。

如今在这寂静的深夜独处,白日里被忽略的种种细节便一一浮现出来。卫曼福在席间那看似随意实则刻意的引见,那精心安排的、几乎是为他一人表演的独舞,以及舞毕之后,古丽努尔躬身退下时,那投向自己的、若有深意、眼波流转的一瞥……这一切串联起来,难道又是一场针对他这位钦差,精心设计的、比金银书画更高级的局?

想到这里,米桂琦的心不由得沉了沉,一股凉意顺着脊椎爬升。他再次告诫自己,必须提高警惕。青州旱情严重,流民亟待安置,军中物资短缺,那笔数额巨大的赈灾粮款下落不明,牵扯甚广,这才是他此行的正事,关乎国计民生,关乎陛下对他的信任。

卫曼福此人,表面功夫做得极好,看似痛改前非,甚至戴着象征警示的脚镣处理公务,大力劝课农桑,引导本地富户捐输钱粮,事事亲力亲为,显得勤勉又诚恳,甚至不知从何处寻来偏方,治好了他因连日奔波而复发的腰疾。可越是这样面面俱到,越是让人感觉看不透。若他真是清廉能干、忧国忧民的好官,为何关于赈灾款项的拨付和使用,账目上仍有几处模糊不清、值得推敲的地方?若他并非表面这般清廉如水,那这个古丽努尔,恐怕就是比金银书画更为厉害、也更为隐蔽的糖衣炮弹,旨在攻破他自以为坚固的心理防线。

他强迫自己重新躺下,紧紧闭上双眼,在心中默念圣贤书中的句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试图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平复那躁动不安的心绪。然而,那胡笳的苍凉旋律与那抹红色身影曼妙舞姿,如同烙印一般,牢牢刻在他的感知里,挥之不去。窗外的虫鸣似乎更密集了,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冷清的光斑,见证着他的挣扎。这一夜,注定漫长而煎熬。

……

次日,天际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微光尚未驱散夜的深沉,米桂琦便起身了。短暂的、质量低劣的睡眠,让他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眼神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显得有些涣散和疲惫。洗漱时,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才让他混沌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助理鲁元浑和王茂祝早已在外间等候,见他气色不佳,面色晦暗,眼下乌青,不由得相互对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关切之色。鲁元浑上前一步,低声问道:“大人,您脸色似乎不大好,可是昨夜没有休息妥当?或是身体有何不适?是否需要请个郎中来瞧瞧?”

米桂琦正用布巾擦脸,动作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将布巾递给旁边的侍从,含糊地应道:“无妨,许是初到青州,有些水土不服,加之思虑案情,夜里睡得浅了些。不碍事,今日行程照旧。”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刻意避开了鲁元浑探究的目光。

上午的行程安排得依旧紧凑,米桂琦强打着精神,与卫曼福一同视察了城外的几处粥棚,以及正在修缮中的水利设施。卫曼福表现得一如既往的勤勉与务实,对各处灾民的人数、粥粮的发放情况、水利工程的进度乃至遇到的难题都了若指掌,处置起来也显得果断得当。

米桂琦默不作声地跟在旁边,仔细观察着卫曼福的一言一行,试图从他的表情、语气乃至细微的动作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或心虚。他留意到卫曼福脚上那副象征性的脚镣,在行走间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配合着他那副忧国忧民、身体力行的姿态,确实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与信任。

然而,米桂琦越是观察,心中那份疑虑却越是深重——此人做得太完美了,完美得近乎不真实。他甚至在视察途中,主动而坦诚地提及府库账目有些许因早年管理不善造成的混乱,主动提出下午即可陪同米桂琦前往府库,查阅相关账目,态度坦然得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午膳安排得极为简单,就在视察途中临时搭建的一处营地里进行,与灾民们吃的粥食相差无几,只是多了几样本地常见的腌菜和面饼。卫曼福与米桂琦同坐一桌,毫无知府大人的架子,与随行官吏、甚至附近的灾民都能说上几句话。

饭后,趁着歇息的空隙,卫曼福笑着对米桂琦道:“米大人连日辛劳,走访视察,体察民情,昨日又因下官安排不当,未能让大人好生休息,下官心中实在不安。不如今日午后,大人暂且歇息片刻,待到申时,再到下官府中饮一杯清茶,听听曲子,松弛一下心神如何?公务虽要紧,但大人身系青州百姓之望,也需张弛有度,保重身体才是。”他的话语恳切,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怀与歉意。

米桂琦听闻“听听曲子”几个字,心头那根被昨夜拨动的心弦仿佛又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撩拨了一下,发出一阵细微而持久的震颤。他想到了古丽努尔,那个让他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的源头。一种复杂难言的心绪顿时涌上心头,既有对这可能存在的陷阱的高度警惕,又有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难以抑制的渴望——渴望再次见到那抹惊艳的身影,再次听到那勾魂摄魄的胡笳乐声。或许……再去一次,近距离观察,更能看清卫曼福的真实意图。他为自己这近乎冒险的念头,找到了一个看似合理且冠冕堂皇的借口。

“卫大人盛情难却,处处为本官着想,”米桂琦沉吟片刻,最终点了点头,脸上挤出一丝略显疲惫的笑容,“那本官便再叨扰一次了。正好,也有些关于西域风物的问题,想向卫大人请教。”他刻意将话题引向西域,仿佛只是为了满足求知欲。

再次踏入卫府那布置得清雅别致的后院花厅,米桂琦的心境已与昨日大不相同。厅内依旧焚着宁神的淡雅熏香,青烟袅袅,从精致的兽耳铜香炉中升起,在空中勾勒出变幻莫测的图案。四周摆放的兰花舒展着碧绿的叶片,显得幽静怡人。但这一切宁静祥和的布置,都无法让米桂琦的心真正平静下来。他看似随意地与卫曼福分宾主落座,品着对方奉上的、据说是产自洞庭的上好绿茶,话题也围绕着青州的风土人情与卫曼福早年行商西域的见闻展开,显得轻松而融洽。然而,他的眼角余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瞥向厅外那条通往内院的回廊,耳根微微竖起,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

并未让他等待太久,或者说,卫曼福的安排总是那么恰到好处。就在一盏茶将尽未尽之时,那熟悉的、带着某种魔力的胡笳声,再次幽幽地响了起来。依旧是那般苍凉婉转,仿佛在诉说着古老西域的传奇与哀愁,但仔细分辨,今日的曲调中,似乎比昨日又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若有若无的缠绵之意,像是一根柔软的羽毛,轻轻搔刮着听者的心尖。

随即,那道令人心旌摇曳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花厅之中。古丽努尔今日换了一身装束,依旧是鲜明的西域风格长裙,但颜色却更为艳丽夺目,是那种如同火焰般炽烈的茜红色,衬得她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腕处的肌肤愈发白皙胜雪。轻纱覆面,只露出一双深邃得如同星空瀚海的眼眸,那眼波流转之间,仿佛蕴藏着千言万语,大胆地、直勾勾地望向主位上的米桂琦,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与一种原始而直接的诱惑。

她向着米桂琦和卫曼福的方向微微屈身行了一个西域礼节,随后便随着那缠绵悱恻的乐声,翩然起舞。这次的舞蹈,与昨日的热烈奔放、充满生命活力略有不同,更多了几分柔媚入骨的风情与若有若无的挑逗。她的腰肢如同被春风吹拂的柳条,柔软得不可思议,随着乐声的节奏款款摆动,划出诱人的弧线;她的手臂舒展如天鹅引颈,指尖纤细白皙,仿佛带着某种无形的魔力,每一次轻柔的颤动、每一个曼妙的翻转,都像是在人心尖上最柔软的地方轻轻挠动;而那双眸子,更是几乎一刻也未曾离开过米桂琦,里面仿佛有漩涡在流转,要将他整个人的神魂都吸摄进去。她就像一朵盛开在茫茫沙漠中的、妖异而迷人的曼陀罗花,明知可能充满未知的危险,却散发着让人无法抗拒的、想要靠近、想要采摘的魅惑力。

米桂琦端着那只细腻白瓷茶杯的手,早已停滞在半空,忘了放下,也忘了啜饮。他的目光被那个在厅中旋转舞动的红色身影牢牢吸住,如同被蛛网粘住的飞蛾,无法移开分毫。他感到口中一阵发干,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杯中那原本清香四溢的上好绿茶,此刻尝在嘴里也变得寡淡无味,失去了所有的吸引力。卫曼福在一旁似乎低声说着什么,或许是关于这舞蹈的典故,或许是关于古丽努尔的聪慧,他似乎听见了那声音,却又觉得那声音遥远而模糊,所有的感官,视觉、听觉,乃至嗅觉,都被那个旋转的、燃烧般的身影所占据。

时间,在这极致的感官体验中,悄然流逝,失去了原本的意义。一曲终了,古丽努尔以一个极其优雅又带着些许慵懒意味的姿态定格,微微喘息着,饱满的胸脯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目光却依旧炽热地锁定在米桂琦身上,仿佛在等待着最终的评判。

“好,甚好!”卫曼福适时地抚掌笑道,打破了乐声余韵后的短暂沉寂,“古丽姑娘的舞技真是越发出神入化了,这一曲《柘枝》,竟能跳出如此别样的风情。米大人,您觉得如何?”他将目光转向米桂琦,带着询问的笑意。

米桂琦这才如梦初醒,仿佛神魂刚刚归位。他慌忙放下一直举着的茶杯,杯底与桌面接触时发出清脆的磕碰声,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他掩饰性地轻咳一声,借以调整自己有些紊乱的气息,目光试图从古丽努尔身上移开,却又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回去,“呃……确实,舞姿超凡脱俗,乐声更是动人肺腑,令人……令人叹为观止。”他感到自己的脸颊有些微微发烫,幸好厅内光线不算太明亮,或许能遮掩几分。

古丽努尔再次躬身行礼,柔声道,她的汉语带着明显的异域口音,咬字不算特别清晰,却反而更添了几分独特的韵味,如同歌唱:“多谢米大人夸赞。”她退下时,莲步轻移,经过米桂琦座位前方,一股混合着奇异香料与少女清新体香的独特气息,若有若无地钻入他的鼻尖,那香气不像中原常用的兰麝,更加浓郁、更具侵略性,让他心神不由得又是一荡,几乎要沉醉在这异香编织的迷梦之中。

送走神色间似乎带着一丝恍惚的米桂琦后,卫曼福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转身回到书房。早已等候在此的同知商征贸立刻迎了上来,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脸上皆流露出计谋得逞的得意。

“如何?卫大人,我看那米桂琦,今日可是比昨日更失态了,眼睛都快长在那胡姬身上了,怕是魂儿都被勾走了吧。”商征贸压低声音,难掩语气中的兴奋与谄媚。

卫曼福走到书案后,慢条斯理地捻着自己修剪整齐的短须,志得意满之色溢于言表:“是人,便有癖好,便有弱点。金银不动其心,古玩字画难移其志,那不过是未能搔到其真正的痒处。这位米大人,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正是血气方刚之时,娶的又是循规蹈矩的汉家闺秀,何曾见过这等西域烈焰般直接泼辣的风情?对此,他怕是毫无抵抗力,这才是他的软肋所在。”

“那……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行事?是否要再添一把火?”商征贸凑近了些,眼中闪烁着精光。

卫曼福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老谋深算的精光:“火候已经差不多了,接下来,便是要看看,咱们这位精心培养的古丽姑娘,是否真的能拴住这位钦差大人的心,让他心甘情愿地踏入这温柔乡了。”他顿了顿,吩咐道,“去,把古丽努尔叫来,我有话对她说。”

不多时,古丽努尔换回了日常的服饰,来到书房。卸去了浓艳的舞衣与面纱,她穿着一身相对简单的藕荷色汉家襦裙,少了几分舞台上的夺目光彩,却多了几分清水出芙蓉的天然媚态,依旧难掩其天生丽质与异域风情带来的独特吸引力。

“古丽啊,”卫曼福换上一副和蔼长者的面孔,语气温和,示意她不必多礼,“你来我府中也有些时日了,我待你如何?”

古丽努尔微微低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声音轻柔而恭顺:“大人收留之恩,给予衣食,教习礼仪,古丽心中感激,没齿难忘。”

“嗯,”卫曼福满意地点点头,语气更加柔和,带着一丝惋惜,“我本有意纳你为妾,怜你身世飘零,想给你一个安稳的归宿。”他话锋一转,目光意味深长地看向古丽努尔,观察着她的反应,“不过……昨日与今日,席间见到米钦差,我看你与他目光交汇,似乎……颇为投缘?”

古丽努尔闻言,脸颊上迅速飞起两抹红霞,如同染上了天边的晚霞,她下意识地垂下头,双手不自觉地绞着衣带,没有作声。但那羞涩中带着欣喜的神情,微微抿起的唇线,以及那瞬间亮了一下的眼眸,都已将她的心事表露无遗。米桂琦年轻英俊,气度不凡,又是朝廷钦差,身份尊贵,更重要的是,他与她同为西域回族出身,无形中便多了几分亲切感。对她而言,这位年轻钦差的吸引力,远胜于年过四旬、虽有权势却已显老态的卫曼福。

卫曼福是何等人物,察言观色早已成了本能,见此情景,心中已然了然。他故作姿态地轻叹一声,语气中充满了“忍痛割爱”的无奈与“成全”的豁达:“唉,米大人年轻有为,乃是朝廷栋梁,将来前途不可限量,绝非我这把老骨头可比。你若能跟随于他,得其青睐,远比跟着我这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要强上百倍。既然你与他有此缘分,我今日便做个顺水人情,忍痛割爱,欲将你赠予米大人,无论是为婢为妾,总算是个好归宿。你可愿意?”

古丽努尔闻言,心中先是一惊,随即被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所淹没,仿佛瞬间从地狱升到了天堂。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激动与不可置信的光芒,声音都因为兴奋而带着一丝颤抖:“大人……您,您此言当真?”她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自然当真。”卫曼福脸上露出宽容的笑意,语气肯定,“我岂会拿你的终身大事开玩笑。不过,”他话锋微微一转,显得更为周到,也更为狡猾,“此事终究需得你情我愿,强求不得。今晚,你可自去城西的迎宾驿寻他,亲自向他表明心迹。若米大人接纳于你,怜香惜玉,那便是你的造化,我即刻为你准备文书;若……若他不愿,你便回来,我卫府依旧有你一席之地,如何?”他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既成全了古丽努尔的心思,又将主动出击、承担风险的责任,巧妙地推到了她的身上,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古丽努尔此刻已被巨大的希望和对未来的憧憬冲昏了头脑,哪里还想得到这其中可能蕴含的深意与陷阱。她只觉得卫曼福简直是世间最善解人意、最大度的恩人,连忙跪下,声音哽咽,充满了感激:“多谢大人成全!古丽……古丽愿意!定不忘大人恩德!”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站在那位英俊的钦差大人身边,摆脱眼下这种虽被收养却身份尴尬的境地的美好未来。

看着古丽努尔欢天喜地、几乎是雀跃着离去的背影,商征贸脸上却浮现出一丝担忧,他凑近卫曼福,低声道:“卫大人,此计虽妙,但若是那米桂琦依旧像在兖州对付潘秋烟那般,态度坚决,拒之门外,甚至厉声呵斥,那岂不是……”

卫曼福嗤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脸上带着尽在掌握的笃定:“兖州那次,是赵在武找的风尘女子,举止轻浮,刻意做作,目的性太强,米桂琦那种聪明人自然心生警惕,反感排斥。古丽努尔则完全不同,她身份特殊,并非寻常女子,其风情乃是天生,纯真中带着野性,热情而不做作,更兼有我这般‘忍痛割爱’、‘成人之美’的铺垫。你今日也亲眼见了,米桂琦那失魂落魄、目眩神迷的样子,他若能拒绝这等送上门的、合其胃口的绝色,我卫字从此倒着写!”他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只要他今晚心怀侥幸,接纳了古丽努尔,无论他事后如何辩白,这滩水,就算被他亲自蹚浑了。日后查案,他还能不顾及自己这‘风流钦差’的名声?还能不顾及这枕边人的安危与来历?投鼠忌器之下,他还如何能硬起心肠,铁面无私?”

夜幕降临,迎宾驿内,灯火零星,大部分房间都已陷入黑暗,只有少数几处还亮着微光,其中包括米桂琦所住的上房。他独自在房中踱步,心情比昨夜更加纷乱复杂,如同被猫爪揉乱了的丝线,理不出个头绪。白日的舞姿,古丽努尔那大胆而炽热的眼神,还有那若有若无、却始终萦绕在鼻尖的独特香气,如同魔咒一般,不断在他脑中回放、放大。

理智的声音在尖锐地提醒他危险,告诉他这很可能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比刀剑更可怕的陷阱。但另一种力量,一种源自男性本能的原始冲动与内心深处被勾起的、对那种陌生而炽热风情的渴望,却像遇春的野草,疯狂地滋生蔓长,试图将那点理智的微光彻底淹没。

就在他心绪不宁、天人交战之际,门外响起了几下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可闻的叩门声。那声音很轻,带着几分犹豫和试探,但在寂静的夜里,却如同擂鼓般敲在他的心上。

“谁?”米桂琦心头猛地一跳,一种混合着期待与不安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紧绷。

“米大人,是……是我,古丽努尔。”门外传来那带着独特异域口音的、柔媚入骨的女声,此刻那声音里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怯生生的颤抖,更加惹人怜爱。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米桂琦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借此平复狂跳的心脏,他走到门前,手放在门闩上,犹豫了片刻。门外月光勾勒出的那个窈窕身影,透过门纸模糊可见。最终,那名为欲望的洪流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他伸手,缓缓拉开了门闩。

门外,古丽努尔并未穿着白日那身艳丽的舞衣,而是换上了一身素雅的月白色汉家女子襦裙,乌黑的长发也只是简单地绾了一个髻,斜插一支朴素的玉簪。只是她那深邃立体的五官,雪白的肌肤,以及那双如同蕴含了西域星空的眼睛,依旧毫无保留地昭示着她的与众不同。她手中提着一个小巧的食盒,站在那里,微微低着头,月光如水,洒在她身上和略显苍白的脸上,竟有种惊心动魄、我见犹怜的美,与白日舞动的热烈判若两人。

“古丽姑娘?你……你怎么会来此?夜深人静,这……”米桂琦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和严肃,带着几分质询的味道,但他发现自己无法对她疾言厉色。

古丽努尔抬起眼眸,眼中水光盈盈,仿佛随时会滴落下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又无比清晰:“大人,白日见大人视察辛劳,神色间似乎有些疲惫,古丽……古丽心中不安,特寻了些安神的食材,炖了些甜汤,给大人送来,望大人莫要嫌弃。”她说着,微微举了举手中的食盒,然后,不等米桂琦出言邀请或拒绝,便像是生怕被拒绝一般,侧身从他旁边,轻盈地滑进了房间。

米桂琦看着她走进来的背影,那窈窕的曲线在朴素的衣裙下依然清晰可见,房门在他身后被他无意识地轻轻合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这声音不大,却仿佛在他心头重重一击,关上了他理智与警惕的最后一道防线。

古丽努尔将食盒放在房中那张不大的圆桌上,却没有立刻打开,而是转过身,直面米桂琦,仿佛鼓足了生平最大的勇气,抬起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直视着他,声音虽然轻柔,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大人,卫大人……今日傍晚,已将他的意思,明白告知于我了。他……他愿将我赠予大人,无论是为婢为妾,但凭大人安排……古丽……古丽心中亦是万分情愿。”她的脸颊因为这番大胆的告白而染上浓艳的红晕,眼神却愈发炽热坚定,“自昨日得见大人风姿,古丽便……便心生仰慕,难以自持。大人英伟不凡,气度超群,又与我等同出西域,血脉相连,古丽只觉得如同见到了沙漠中的甘泉……古丽愿追随大人,侍奉左右,铺床叠被,绝无二心!”

这番话直白、热烈,毫无汉家女子的含蓄矜持,如同最炽热的火焰,瞬间将米桂琦心中最后的犹豫和防备燃烧殆尽。它恰恰击中了他心中最柔软、也最躁动的地方——那份对异性的征服欲,那份对同族身份的亲切感,以及那份对截然不同风情的隐秘渴望。

他看着眼前这朵主动送上门来的、带着露珠的、充满异域风情的解语花,昨日在兖州面对潘秋烟时那种清晰的警惕与排斥,此刻竟消失得无影无踪。或许是因为古丽努尔更美,更符合他潜意识的审美;或许是因为她西域回族的身世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人”的错觉与怜惜;又或许,仅仅是他内心被压抑的欲望,终于在这个看似“合情合理”的契机下,彻底压倒了摇摇欲坠的理智。

他没有像拒绝潘秋烟那样,厉声呵斥并将人推开。也没有义正辞严地陈述利害,表明立场。他只是看着她,目光复杂地在她脸上流转,那里面包含了最后的挣扎,也包含了被如此绝色女子倾心表白所带来的、巨大的满足与虚荣。“你……此话当真?你可知道,跟随本官,未必如你想象的那般安逸。”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惑。

“千真万确,古丽愿意!”古丽努尔急切地点头,仿佛怕他反悔,又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她仰着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痴迷与恳求,“大人,收下古丽吧。古丽会跳胡旋舞,会弹奏胡笳琵琶,会伺候人,懂得如何让大人舒心……定不会让大人失望的。”她的话语如同最甜美的毒药。

她身上那独特的、混合着香料与处子体香的气息,再次强烈地袭来,钻入他的鼻息,直冲脑海,形成一种无可抗拒的催情剂。米桂琦最后一丝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他伸出手,带着些许试探,轻轻抚上古丽努尔那光滑细腻、轮廓鲜明的脸颊,触手之处,温润滑腻,如同最上等的丝绸。他近乎叹息般地低语,带着迷醉的赞赏:“你很美……真的,很美,比我见过的任何中原女子,都要特别,都要……惹人怜爱。”

这句话,如同君王最终的赦令,彻底点燃了古丽努尔眼中的火焰,她欣喜若狂,眼中迸发出足以令星辰失色的耀眼光彩。她顺势倒入米桂琦已然不再抗拒的怀中,柔软而充满青春弹性的身躯紧紧贴着他宽阔的胸膛,仰起头,主动送上了那如同玫瑰花瓣般娇艳湿润的红唇。

意乱情迷之间,所有的顾虑、所有的危险警告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米桂琦低吼一声,再也把持不住,手臂用力,搂住她那纤细却充满力量的腰肢,深深地、带着掠夺意味地吻了下去。什么钦差职责,什么官场陷阱,什么家中贤妻,在此刻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欲洪流冲刷得一干二净。他打横抱起怀中娇喘吁吁、身躯柔软的古丽努尔,感受着她手臂自然而然地环上自己的脖颈,向着内间那铺设整齐的床榻,有些急切地走去。

衣衫零落,罗帐轻摇,一室春光乍泄。胡姬的热情如火,与年轻钦差长久压抑后的放纵,在这寂静而危险的青州之夜,交织成一曲旖旎而致命的乐章。窗外的月光似乎也羞涩地躲入了云层之后,只留下驿站屋檐下几盏孤零零的气死风灯,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映照着窗纸上晃动交叠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云收雨歇。房间里弥漫着情欲过后特有的暧昧气息。米桂琦搂着怀中温顺如猫、散发着热意与独特香气的古丽努尔,心中充满了男性本能的征服满足与短暂的、虚假的安宁。少女光滑的肌肤贴着他的手臂,均匀的呼吸吹拂在他的颈侧,这一切都让他有一种拥有了全世界的错觉。然而,这份得来不易的安宁,并未能持续太久。

突然,房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砰”地一声大力撞开,门闩似乎都发出了断裂的哀鸣!

同知商征贸带着几名手持明亮火把、腰间佩刀的衙役,一脸“惊怒交加”、“正气凛然”地闯了进来,火把跳跃的光芒瞬间将屋内尚未整理的狼藉景象,以及床上惊慌失措、匆忙抓过散落衣物遮掩身体的两人,照得无所遁形!

“米大人,你……你怎能做出此等事情!”商征贸指着床上衣衫不整的两人,手指似乎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带着痛心疾首的意味,“你身为朝廷钦差,肩负圣命,巡查地方,整饬吏治,正值青州赈灾紧要关头,竟在行辕之内,与……与来历不明的女子行此苟且之事。而且你家中已有妻室,乃是明媒正娶。这……这成何体统?若是此事传扬出去,朝廷颜面何在?陛下天威何存?你……你太令人失望了!”他一番话说得义正辞严,仿佛真的是偶然发现、愤慨不已。

米桂琦心中先是一阵剧烈的心慌,如同坠入冰窟,血液都似乎瞬间凝固。但随即,一股被算计、被羞辱的怒火,猛地窜起,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他看着商征贸那看似义愤填膺、眼底深处却藏不住那一丝计谋得逞的得意与狡诈的脸,瞬间明白了这一切的前因后果。美人计,捉奸在床,好个环环相扣、精心设计的连环套。

但他米桂琦,毕竟不是初入官场的雏儿,也并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最初的慌乱与愤怒过后,他骨子里那份属于米喇印之子的骄傲与属于钦差的威仪,迫使他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冷静下来。他用力推开试图将头埋在他身后、瑟瑟发抖的古丽努尔,无视她惊恐的眼神,慢条斯理地、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从容,披上那件滑落在地的官服外衣,站起身来,目光冷冽如数九寒冰,直直地看向商征贸。

“商大人,”他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与冰冷,“你深夜不请自来,带人手持利刃,擅闯本钦差行辕,搅扰本官休息,所谓何事?”他刻意忽略了眼前的狼狈景象,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对方行为的非法与僭越。

商征贸被他这出乎意料的冷静反应和反问弄得一愣,准备好的后续说辞似乎卡在了喉咙里。他没想到米桂琦不仅没有惊慌失措、羞愧难当,反而如此镇定,甚至反过来质问他。他定了定神,加重语气,指着依旧蜷缩在床上的古丽努尔:“何事?米大人,事实胜于雄辩。你与这女子在此衣衫不整,共处一室,行那苟且之事,被我等当场拿获,人赃并在,你还想矢口抵赖不成?”他试图将话题拉回“捉奸”本身。

“苟且?”米桂琦冷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而刺耳,“商大人此言差矣,恐怕是有所误会。古丽姑娘,乃是卫知府体恤本官旅途劳顿,身边无人伺候,特意赠予本官,照料起居的侍女。此事,卫知府亲口所言,古丽姑娘亦可作证。本官收纳一个下属赠与的侍女,何来‘苟且’一说?难道本官身为钦差,连收纳一个侍女的权力都没有?还需向你商大人事先请示报备不成?”他直接将卫曼福抬了出来,点明这是“赠与”与“收纳”的关系,试图将性质从“私通”扭转为“正常的官员收纳赏赐”,虽然这同样不妥,但性质却天差地别。

商征贸没想到他如此狡辩,且直接将卫曼福拉下了水,一时语塞,脸色涨得通红:“你……你强词夺理!即便……即便是赠与,你身为钦差大臣,在此赈灾查案的要紧关头,不知避嫌,不行检点,行此荒淫失德之事,亦是严重失职,有负圣恩!”

“失职?”米桂琦向前逼近一步,不顾自己衣衫尚未完全整理妥当,逼视着商征贸,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刺穿他虚伪的面具,“本官是否失职,是否有负圣恩,自有陛下圣心独断,朝廷法度裁量。还轮不到你商大人在此妄加评议,更无需你用此等宵小手段来提醒!”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威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倒是商大人你,如此关切本官的私生活,甚至不惜深夜闯衙,搞出这般阵仗,究竟意欲何为?”

他目光如电,扫过那些手持火把、面色各异的衙役,最终如同锁定猎物般,牢牢钉在脸色已经开始微微发白的商征贸脸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莫非……是怕本官查案,查得太细,查得太深,查到了什么不该查的东西,触碰了某些人的根本利益?若是青州赈灾粮款、那批去向不明的军资之事,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肮脏勾当,你们以为,用这等下三滥的龌龊手段,制造一个所谓的‘把柄’,就能拿捏住本官,让本官投鼠忌器,就此罢手,任由你们糊弄过去吗?”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显示出他内心并非表面这般平静,但语气却愈发斩钉截铁,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回去告诉卫曼福,本官既然奉旨来了青州,该查的,一定会一查到底。该办的,一个也跑不了。看看到最后,是谁先吃不住劲,是谁先在这青州地界上,身败名裂!”

商征贸被他这番连消带打、直指核心的凌厉反击噎得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如同开了染坊。他指着米桂琦,“你……你……你……”了几声,嘴唇哆嗦着,却发现自己精心准备的台词在对方这毫不留情的揭露与威胁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米桂琦的强硬、冷静与直接,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他们本以为“捉奸在床”足以让这位年轻且爱惜羽毛的钦差方寸大乱,羞愧难当,从而被迫就范,任其摆布,却没料到对方不仅没有屈服,反而反将一军,直接点破了他们的龌龊心思,甚至发出了更为严厉、更为直接的战争宣言。

“哼,你……你好自为之!”商征贸憋了半晌,终究没敢再放更狠的话,也无法在此地久留,只能撂下一句色厉内荏的狠话,带着那些同样被米桂琦气势所慑的衙役,悻悻然地退了出去,房门被重重地甩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在夜空中回荡,留下屋内一片狼藉与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沉寂。

古丽努尔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蜷缩在床角,小声地啜泣着,身体不住地发抖。米桂琦依旧站在原地,胸膛微微起伏着,方才那番强硬的表现,不过是他情急之下色厉内荏的伪装,是为了稳住阵脚、不被对方立刻拿捏住的反击。此刻危险暂时退去,巨大的后怕与更深沉的忧虑,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让他感到一阵虚脱般的无力。

他知道,从商征贸带人闯进来的那一刻起,他与卫曼福等人之间那层薄薄的、维持表面和平的窗户纸,算是被彻底捅破了。双方已然撕破了脸,站到了明处对立的位置。而他,也因为今夜这一时的欲望放纵,将自己置于了一个极其被动和危险的境地。一个看似香艳,实则致命的把柄,已经由他亲手,递到了对方的手中。

商征贸几乎是脚步踉跄地快步回到卫府,书房里灯火通明,卫曼福果然还未歇息,正坐在太师椅上,看似悠闲地品着一杯浓茶,实则眼神中毫无睡意。商征贸也顾不上礼节,将迎宾驿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甚至添油加醋地禀报给了卫曼福,尤其强调了米桂琦那番毫不留情的威胁。

“……事情便是如此,那米桂琦,非但毫无悔意,不肯就范,反而倒打一耙,言辞犀利,威胁要继续严查,说……说要看谁先身败名裂!”商征贸心有余悸地说道,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出乎他的意料,卫曼福听完这近乎失败的汇报,非但没有流露出丝毫恼怒或担忧,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个更加深沉,甚至带着几分一切尽在预料之中的、满意的笑容。

“好,甚好。”卫曼福放下茶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红木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他越是如此反应,越是表现得强硬,就越是说明他内心已然慌了,说明他在乎他的官声,在乎他查案的权力,说明他试图用强势来掩盖他此刻的心虚与恐惧。”

他站起身,在书房内缓缓踱步,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如同他此刻幽深难测的心思:“他若真是毫无瑕疵、铁板一块的正人君子,面对此情此景,要么该是羞愧难当,无地自容,要么就该是暴跳如雷,立刻将那古丽努尔视为祸水驱逐出去,以证清白。但他没有。他选择了威胁,选择了将古丽努尔认作‘赠与’的侍女来试图合理化此事,这说明什么?”卫曼福停下脚步,看向商征贸,眼中闪烁着老辣的光芒,“说明他舍不得这刚刚到嘴的肥肉,说明他内心已然接受了这个‘馈赠’,说明他试图在保住美色的同时,也保住他查案的主动权,但他却不知,这本身就是矛盾的!他怕了,他怕这件事影响他的前程,影响他的差事!”

卫曼福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笃定的笑容:“他以为他很强硬,却不知,他越是表现得在乎官声,在乎查案的权利,就越容易被我们牵制。他现在是骑虎难下,进退维谷。继续强硬查案,他就要时时刻刻顾及自己这‘在查案期间收纳美婢’的风流名声,顾及古丽努尔这个活生生的、随时可以指证他的‘证据’;若他因此退缩,查案敷衍了事,或者干脆与我们妥协,那便是屈服于我们的威胁,等于承认了他有把柄在我们手中。无论他选择哪条路,都免不了最终要与我们进行某种程度的妥协,区别只在于是主动还是被动,是早点还是晚点而已。”

他关上车窗,转过身,烛火的光芒在他脸上跳跃,映照出那份志在必得:“这下好了,咱们的米钦差,算是自己跳进了这精心烹制的温柔陷阱里,泥足深陷,再想干干净净、全身而退地抽身,可就千难万难了。接下来,就看谁更能沉得住气,谁的底牌更多,谁的神经更坚韧了。”他走回书案后,重新坐下,语气变得轻松,“我们和他,现在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只不过,这绳子该往哪个方向走,绳头,终究是攥在我们手里的。”

书房里,烛火偶尔发出一两声细微的噼啪作响,映照着卫曼福那深不见底、掌控一切的脸,和商征贸在经历了最初的惊慌后,逐渐恍然大悟、继而放松甚至露出谄媚笑容的神情。一场围绕着美色与权谋,关乎生死前途的无声较量,在这青州深沉的黑夜里,才刚刚拉开血腥而残酷的序幕。而年轻的钦差米桂琦,已然深陷那名为“欲海”的汹涌漩涡之中,回波激荡,前途未卜,每一步都将是如履薄冰。

天才小说推荐阅读:灭世武修大唐:战功改命先蹲四年大牢游戏民国无渊大地万古神尊云澜乱世志我在明朝当国公汉天子我横扫异族时,三国诸侯还在摸鱼进击的刘备大明:朱元璋,咱家老五杀疯了万古杀帝北隋军神穿越水浒之大王要低调人在水浒,正在造反当东方文化主宰世界开局穿越亡国之君,反手攻略敌国女帝公子千秋苏厨视频通古代,李二变身蜀汉通天代天下第一权臣暴君的粉嫩娘亲皇后怀我孩子了,气炸李世民!大明闲人大秦海晏:嬴傒复辟记开局给古人播放九叔电影武侠穿越,开局学会杨家枪封州王娶妻靠抽签:老婆是在逃女帝公主,快请陛下赐婚吧诸侯争夺天下,你却偷偷发展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乞讨半年,侯府全家跪求我原谅大秦镇王侯汉威四海人在亮剑,我的麾下猛将如云别刺激孤,孤不傻了君临天下满门忠烈被流放,嫂嫂助我平天下老爹入赘将军府,千金姐姐把我宠上天抗战之还我河山我在大宋贩卖焦虑三国:一切皆可游戏化亮剑:摊牌了,我老李就是有文化开局:败家子遭未婚妻上门退婚异界,我们一家三口一起过日子清泉明月大明铁骨大明武帝崇祯宋时行饥荒年,我靠投喂女帝,成为全球首富!
天才小说搜藏榜:闯旗大唐面首开局侠唐夫君!生娃这种事不能靠走量啊三国之开局召唤樊梨花煌煌帝国之大秦你呀就缺一味药三国之制霸寰宇绝色至尊:邪王,放肆疼!捡个王爷来种田武林帝国开局登基:我还能活几天穿越三国之骑砍风云你和本侯提和离,我转头娶公主枭起传神医娘亲:团宠萌娃太抢手穿越三年,你跟我说这是大唐?三国:刘备抛弃?我截胡糜夫人明末枭臣逍遥小里正三国之龙战八方大明:朱重八的六岁小皇叔三国:我,廖化,最强先锋大唐极品闲人边荒枭龙大唐之最强驸马火爆爱妃开天鸿蒙诀两界穿越:我打造了一座现代城抗日小山传奇傻王嗜宠:鬼医盗妃大唐神级太子他逃她追,王妃逐渐黑化富婆启动计划迁徙的三国城堡万世秦疆大明1642长安烬长月烬明超次元战争游戏天灾年,我囤养了古代女将军塑晋锦衣卫创始人沙雕网友援北伐帝国猛将策马大明奋斗在元朝的小汉奸科举:染布郎之子的状元之路我与着名帝皇们的争霸人生三国之吕布天下贞观荣耀
天才小说最新小说:九两金乡野奇途辽唐争霸,李世民成了我的阶下囚这金手指?灵言催眠为所欲为水浒:从二龙山开始聚义被书童告抢功名,我琴棋书画打脸大宋闲医反贼大明MC系统李二废我太子,我请大唐赴死!大秦:朕让你修长城,你造高达?红楼新君穿越大唐:我教李世民治盛世文明火种重生:穿越明末日本开局附身袁绍:我的五虎将不对劲锦衣异世录之铁血锦衣卫原始时代的崛起之路千年一瞬白发如月汉阙惊澜反清复华,成为日不落帝国从死囚到统帅大楚风云传悍卒!从壮丁开始逐鹿中原穿越成朱棣,反对分封直言要造反中年废材的一百零八条穿越人生路科举:染布郎之子的状元之路这个逍遥侯明明超强却过分咸鱼大明熥仔古今倒卖爆赚万亿,缔造黄金帝国汉末许褚:开局坐断东南风起荆南三国:棺中修炼三百年三国:我截胡刘备成大哥大秦:九皇子生崽成瘾,赵姬乐了明末:兵王太子的铁血中兴这些列强,欺朕太甚长安新火穿越大明,让大明屹立山巅无限兵源:古代战场的绝对掌控者历史奇人传铁血新华夏:龙腾寰宇一品悍臣轮回井:渣男劫大秦万年之赳赳老秦多尔衮重生之铁血宫阙录三国之青龙镇世未知天命身陷天牢:我的弟弟们是千古一帝再续蜀汉的浪漫铁血西域:开局结果了噶尔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