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豪的被捕,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冷水,瞬间激化了所有潜在的矛盾和危机。然而,这并非结束,而是一场更为复杂、多维战役的开始。
清晨的阳光下,被特警车辆前后夹击、左右包抄的黑色大众轿车,像一头陷入绝境的困兽,引擎发出无力的低吼。车内,阿威的手还紧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眼神凶狠地扫视着四周越来越近的警察,肌肉紧绷,似乎在评估强行冲撞的可能性。
“阿威!别动!!” 瘫软在后座的吴天豪,却突然用尽力气嘶吼了一声,声音充满了绝望的沙哑。他比阿威更清楚,面对国家机器的全力一击,任何反抗都不过是螳臂当车,只会罪加一等。他混迹江湖多年,深知“坦白从宽”在某些时候是骗鬼的,但在证据确凿、身陷重围时,负隅顽抗更是死路一条。他现在唯一的指望,是那些尚未被发现的藏匿资金和境外关系,或许还能作为日后谈判的筹码。
阿威身体一僵,最终,那口提着的气泄了,双手缓缓离开了方向盘,举过了头顶。
“砰!” 车门被从外部猛地拉开,数支黑洞洞的枪口精准地指向车内。“不许动!双手抱头!慢慢下车!” 命令声冰冷而不容置疑。
吴天豪和阿威被迅速而专业地拖出车外,反剪双手,戴上冰冷的手铐。吴天豪在被按低头颅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了那些抓捕他的警察——他们眼神锐利,动作干练,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执行任务时的绝对专注。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熄灭,他知道,自己这次碰上的,是真正的精锐。
“报告指挥中心,‘目标A’及其随行人员已成功控制!现场无人员伤亡,无抵抗!” 前线指挥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清晰地传回了省厅和政法委指挥中心。
一直在屏幕前凝神关注的沈青云,紧绷的下颌线条终于微微松弛了一瞬,但他眼神中的凝重并未减少分毫。他对着麦克风沉声道:“很好。立即对嫌疑人进行初步搜身,确保安全。同时,突击组按原计划,对目标藏匿点进行搜查!注意证据固定,我要看到‘赃’!”
几乎在吴天豪被捕的同时,早已潜入别墅区的第三突击组,在物业配合下,以检修管道为名,敲开了那栋目标别墅的房门。开门的是一位穿着睡袍、睡眼惺忪的年轻女子,是吴天豪秘密安置在这里的情妇。
“你们干什么?私闯民宅啊!”女子一开始还试图撒泼,但当看到鱼贯而入、身着警服、眼神锐利的警察,以及后面跟进来的、拿着专业搜查设备的技术人员时,她的气势瞬间垮了下去,脸色变得惨白。
带队的是省厅经侦总队一支队支队长,一位经验丰富的老侦查员。他没有理会女子的叫嚷,目光如电般扫过装修奢华的客厅。“执行搜查令!控制所有人员,分开询问。技术组,重点检查书房、卧室、以及所有可能隐藏保险柜、暗格的位置!”
搜查工作迅速而有序地展开。书房的书架被逐一检查,卧室的床垫被掀开,甚至连卫生间的天花板都没有放过。然而,初步搜查并未发现明显的涉案物品或大量现金。那情妇在最初的惊慌后,也渐渐镇定下来,一口咬定自己只是租客,什么都不知道。
“支队长,没有发现目标箱子。”一名队员低声汇报。
老支队长眉头紧锁,这不正常。根据前期情报和吴天豪的行动路线,最重要的东西应该就在这里。他再次环顾这个车库改造的、堆满杂物的工具间。目光落在角落那些蒙尘的旧工具箱、几袋未开封的水泥和一堆废旧纸板上。
他走过去,用脚踢了踢那堆纸板,下面只是普通的水泥地面。他蹲下身,仔细查看地面灰尘的分布。突然,他注意到靠近墙角的几块地砖之间的缝隙,似乎比别处的要干净一些,几乎没有灰尘沉积。他用手敲了敲那几块地砖,声音略显空洞。
“工具!”他低喝一声。
一名队员立刻递过来一根撬棍。老支队长将撬棍尖端插入地砖缝隙,用力一撬!地砖应声而起,露出了下面一个精心挖掘的、内壁用水泥抹平的浅坑。坑里,赫然放着三个黑色的、带有密码锁的便携式合金箱!
“找到了!”现场所有干警精神都为之一振。
当箱子被取出,放在客厅茶几上,并在技术人员的操作下使用从吴天豪身上搜出的钥匙和密码被打开时,就连见多识广的老支队长也倒吸了一口凉气。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大量美金、欧元现钞,数十本不同国家、不同身份的护照,以及几个造型特殊的加密U盾和一份厚厚的、记录着境外账户信息和复杂股权结构的文件。
“立即固定证据!清单化登记!通知指挥中心,关键物证已起获!” 老支队长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的颤抖。这些,正是撕开“鑫利财富”资金转移迷宫和吴天豪境外洗钱网络的最关键钥匙!
昆北市看守所,特讯室内。吴天豪被安排在冰冷的审讯椅上,强光灯打在他苍白的脸上,使他不得不眯起眼睛。他试图保持镇定,但微微颤抖的手指和不断吞咽口水的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惶恐。
负责主审的是省厅经侦总队的一位资深警官和一位负责记录预审的检察官。审讯按照程序开始,但进展极其不顺利。
“吴天豪,你的基本情况。”
“……”
“知道为什么带你到这里来吗?”
“……”
“‘鑫利财富’平台是你实际控制和操作的吗?”
“我要见我的律师。”吴天豪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却带着一种程式化的抵抗,“在律师到来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我有权保持沉默。”
他闭紧了嘴巴,无论审讯人员如何宣讲政策、施加心理压力,他都像一块顽石,不再发出任何声音。他深知自己涉案金额之巨,一旦开口,必然是万劫不复。他在赌,赌警方虽然抓到了他,起获了部分证据,但未必能完全掌握所有资金链条和其在境外的全部布局。他在等待外界的消息,等待他那隐藏在暗处的“保护伞”或合作伙伴可能采取的营救(或者说,灭口)行动。
审讯陷入了僵局。
消息传到沈青云这里,他并不感到意外。像吴天豪这样的对手,不可能轻易就范。“通知专案组,审讯策略调整。暂时冷处理,加强外围证据的搜集和固定。重点从起获的U盾和文件,以及那个情妇身上打开突破口。同时,对他的社会关系、通讯记录进行深度挖掘,尤其是案发前后与他有过密切接触的人员,一个都不能放过!”
他知道,与吴天豪的较量,从明目张胆的追捕,转入了更为隐秘、更需要耐心的证据较量和心理攻坚战。
就在吴天豪落网的消息还在严格保密阶段时,其引发的连锁反应已经开始显现。
周为民刚刚处理完那位欲轻生老人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社区副主任就急匆匆地找到他,脸上写满了新的焦虑:“周书记,不好了!隔壁兴华街道那边出事了!”
“什么事?”周为民心里咯噔一下。
“是‘鸿福’小贷公司!不知道从哪里传出谣言,说‘鸿福’的老板和‘鑫利财富’的吴天豪是表兄弟,资金也有关联,现在好多在他们公司放了钱的居民都跑去挤兑了!人越聚越多,把门口都堵死了,兴华街道和派出所的人快控制不住场面了!”
周为民的头瞬间又大了一圈。“鑫利财富”这颗炸弹的冲击波,果然开始殃及池鱼了!这种恐慌情绪的传染性是极其可怕的,一旦处理不当,很容易引发区域性群体事件。
他立刻拿起电话,一方面向区里紧急汇报情况,另一方面联系兴华街道的熟人,了解最新进展。同时,他叮嘱社区工作人员:“密切注意我们社区有没有类似的苗头,特别是那几个也在做民间借贷介绍的门店!有任何异常,立刻报告!”
几乎是同一时间,正在省指挥中心关注吴天豪后续处理的沈青云,也接到了王铁山厅长的紧急报告。
“沈书记,刚刚接到昆北市局报告,位于兴华街道的一家名为‘鸿福’的小贷公司,因与‘鑫利财富’案的关联谣言,引发大规模群众挤兑,现场聚集已超过两百人,情绪激动,存在失控风险。市局已调派警力前往维持秩序,当地街道干部也在现场疏导。”
沈青云的眉头立刻紧紧锁住。他最担心的事情之一,还是发生了。“鸿福小贷?查清它的背景!和‘鑫利财富’到底有没有实质关联?”
“正在紧急核查!初步了解,‘鸿福’的老板李福贵确实和吴天豪是远房亲戚,但商业上是否有深度勾结,还需要调查。不过,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鸿福’的资金链出了问题,这完全是一场恐慌情绪下的挤兑。”
“即便如此,也绝不能掉以轻心!”沈青云语气严肃,“立刻做两件事:第一,责成昆北市局、金融监管局、市场监管局联合派出工作组,进驻‘鸿福’小贷,立即对其账目、资金流水进行封存和审查,用最快的速度给出一个权威结论!第二,兴华街道要全力做好群众工作,公布工作组进驻的消息,承诺依法保障合法债权,安抚情绪,疏散人群!要强调,政府正在全力处理‘鑫利财富’案件,绝不会对任何可能存在的金融风险坐视不管,但也绝不允许谣言引发不必要的恐慌!”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另外,通知网信部门,密切关注网上关于此事的讨论,对明确是谣言的信息,要迅速澄清,防止进一步发酵扩散。”
放下电话,沈青云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逐渐升高的日头。吴天豪的落网是一个重大胜利,但远远未到庆功的时候。这场金融风暴的破坏力,正在通过社会心理和脆弱的金融信用链条,持续释放。抓人破案是法治的胜利,而如何平息这纷繁复杂的连锁反应,修复受损的社会信任,则是更深层次的治理考题。他意识到,接下来的重心,必须一部分转移到防止风险蔓延和维护社会稳定上来。
“鑫利财富”案,就像投入水中的石头,吴天豪是那块最大的石头,而他激起的涟漪,正在一圈圈地扩散,触碰着更多脆弱的地带。沈青云知道,他必须像一位高超的舵手,既要稳住被巨石撞击的船身,又要警惕并及时应对那些看似微小却可能颠覆船只的涟漪。